只是,发髻高绾的女子却没有闲功夫理会呆滞的佟小丫。
只见她,两道描画的极细的眉毛倒竖起来,三角眼一瞪,厉声断喝:“还不把这不知礼数的两个小奴才拖出去!”
两个婆子应声上前来,一人一个,冲向床上滚成一堆的两个孩子!
小丫仍旧处于呆滞状态,反应不过来,原本扑在她身上的小男孩子此时却猛地转过身子,张开双臂,努力地想要用自己瘦弱的小身子护住自己的妹妹。
“不许打我妹妹!”
不得不说,小男孩这一声仍旧很稚嫩的断喝,气势很足!勇气可嘉!
现实是,他不过一个五六岁的幼童,又哪里能够挡住几个一心讨好主子的恶奴?
更何况,那个妇人的命令本来就是要将这小兄妹二人一起拖出去,那些恶奴连他也不会放过,又怎容他维护妹妹?
一个婆子撇撇嘴角,带着毫不掩饰地讥讽,眼睛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冲上前,伸手扯过小男孩,完全不理会小男孩挣扎哭泣,粗蛮地将他拖到一边。
另一个婆子更是大马金刀地伸手到床上,扒拉开床上的一条破棉絮,像拎小鸡仔似的,径直拎起佟小丫,顺手夹在身侧,雄赳赳返回那妇人面前,一脸谄媚道:“夫人,这两个小奴才怎么处置?可是直接丢出去?”
小男孩被一个婆子揪着,仍旧在奋力挣扎着,却无奈双手和身子都被那婆子死死地按住,就连嘴巴也被捂住发不出声来,见妹妹被人捉了,只急的瞪着一双眼睛,整张小脸都涨的赤红……
佟小丫此时却仍旧云里雾里的,脑子迷迷糊糊地,只盯着自己软绵绵垂着的双手看——
这双手极小,一看而知是两三岁幼童的手。但这双手却不像佟小丫原来见过的婴儿小手那般白胖细嫩——
这手背上别说一个个圆圆的小肉坑,就连皮肤也是萎黄的没啥光泽,乍一看上去,就让佟小丫立刻联想起在电视、网络上看到的那些难民营里的儿童……
“哎哟!”一声杀猪般的痛呼,随即而来的又是“啪”的一声!
佟小丫猛地抬起头来。
前边那个杀猪声,她并没有在意,但后边这声脆响,她刚刚已经听过一次了!
果然,她抬头就见小男孩被打倒在地,那个刚刚揪着他的仆妇正攥着一只手,皱着一张脸在那里大放厥词。
“哎哟,贱货养出来的小贱胚子,心都是黑的。居然像狗一样张嘴就咬!哎哟,夫人,您善心收留,她们非但不感念您的恩德,居然还敢如此放肆……这简直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啊!您这次一定不能再太过心善了……”
这个仆妇嚷嚷着,见那个妇人只是冷着脸,瞪着她也不接话,也不知自己哪一句说错了,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得畏畏缩缩地捂着受伤的手,缩到一旁。
一个穿着灰绿色坎肩的丫头凑到那个妇人耳边,一边视线还不住地扫向小丫和地上的孩子,一边小声嘀咕着。
佟小丫根本懒得理会她们嘀咕的什么,这种恶奴也就会落井下石,挑唆拨火,不用听也能猜出她们说些什么。
她只是关注着匍匐地上的那个男孩子,他裹在一身黑色布袍里的小身子无力地摊在哪里,面朝下,一动不动。他还这么小,一定被打的很重吧,或者,刚才被打倒磕到了哪里……
佟小丫的心紧紧地揪起来。
即使是做梦,她也看不下去一个这么可爱的男孩子受此虐打。而且,刚刚那个男孩子还拼命挡在她的身前,瘦小的身子像母鸡护小鸡的样子,已经深深地感动了她!
——自从母亲病逝后,已经许久没有人这样将她看的比自己还要重要了。
这种久违的维护和感动,勾起她心底深深的痛。
若是,当年她能够像这个孩子一样护在母亲身前;
若是,她当年没有那么懵懂,早早地发现母亲所受的折磨;
母亲也许不至于最后抱恨而逝……
母亲那张憔悴的病容似乎就在她的脸前晃动,渐渐地与男孩那双欣喜地眸子重合在一起……
她不能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又一个真心疼爱她维护她的人,在她的眼前死去。她无法再一次忍受那种刻骨噬心的痛和愧悔……
她抬起头,恰看到那名妇人皱着眉摇摇头,耳语的丫头退到一旁。
“将这两个小贱种拖出去!”妇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却仍旧改变那狠戾的语气和森然的表情。这两个孩子就像扎在她心头的两根刺,只要留在世上一天,就一天让她无法安宁!
“夫人,大过年的……若是让老爷……”她身旁的丫头再次想要提醒,换来那妇人冷厉的一瞥,无奈地垂首退到一旁。
妇人不耐烦地挥挥手,仿佛自言自语般,咬牙低语,“知道如何,难道老爷还在乎这两个讨债的贱种不成?”
夹着佟小丫的婆子和那个伤了手的婆子憋了半晌,终于得到了命令,毫不掩饰脸上的兴奋。
眼看着,一个婆子伸手就要去扯男孩的双腿……看样子竟是要将那孩子倒拎出去。佟小丫又惊又怒,身体一动……瞬间心中一阵惊喜!
她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会动了。
她伸手扯住夹着自己的婆子的衣衫,努力地抬起头,目光在房间里四处巡视,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怎样才能将男孩和自己的性命救下来……
蓦然,屋门哐当一声被人撞开,一个女人惊恐的声音响起——
“昀儿,馥儿……”
那个正要动手的仆妇,听到这个声音,身子下意识地一顿,随即像是害怕被人再次打断她行刑的虐人的乐趣一般,急忙地弯下腰去抓那男孩子的双脚……
说时迟那时快,一名二三十岁的妇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一眼看到地上趴着的孩子和那婆子,嗷的一声,疯狂地扑将上来,一把将那婆子推开,将男孩抱起,揽在自己怀里,焦急地呼唤起来:“昀儿,昀儿,你这是怎么了?昀儿……”
因为焦急和恐惧,妇人的声音完全走了样,颤抖着,凄厉地如杜鹃啼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