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过正午,阳光仍旧明亮地晃人眼。黎老头将遮盖地窖的破草席揭开,黑黢黢的洞口中,一股陈旧腐败夹着血腥的气味登时翻涌上来,让立在地窖口旁边的几人,都是一阵窒息。黎老头夫妇更是满脸嫌恶地掩了口鼻,退到几步之外。
本已是暮春,阳光晴好,和风暖徐。眼前的情形,却让曲娘子心里一阵一阵发寒。
若是真的通奸被捉的无耻淫妇,被人如此对待倒也罢了,可是自打进了这家门见到的情形,还有黎老娘黎老头的无耻嘴脸,曲娘子已经完全不相信,那个捉奸的谎言了。而梅氏毕竟是结发之妻,不但被栽赃通奸,更被扔进存放蔬菜的地方……而且,洞口中隐隐透出血腥之气,很明显,梅氏还被打了,而且定是打的不清。
一个正房娘子,被打至重伤之后,非但无人延医问药,还被扔到这种地方……
这明明打的就是害死梅氏的主意啊!
“小姐……”吴嬷嬷再也顾不得其他,疾呼一声,顺着那黑黢黢的洞口,下了地窖。
曲娘子见那黎老头夫妇躲得远远地,根本没有上前的意思,心里越发为这种人下作的品性齿冷。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呜呜……如儿……你醒醒啊,我是奶娘啊……”吴嬷嬷的焦急的呼唤从地窖里传出来,沉闷压抑的让人揪心。
曲娘子瞥那黎家二人一眼,终于放弃与这等人再费口舌的打算,挪步走向地窖。
那两个县衙的婆子也跟了来,见曲娘子如此,急忙上前阻拦,示意她们下去,却被曲娘子拒绝,终是沿着洞口放置的梯子下了地窖。
地窖里的光线很暗,曲娘子闭上眼睛,稍稍适应了一会儿,方才睁眼看去。
因已是春夏,地窖闲置,倒是比较宽敞。只是昏暗的光线、浑浊的空气、加上比地面低上不少的温度,都让这里显得分外凄冷阴森。
先前下来的吴嬷嬷正伏在地上一个妇人身上,已是泣不成声。就在她身下,露出了那个妇人蜷曲的腿和裙角,即使光线昏暗,月白色的裙子上那大片大片的血迹,仍旧让人触目惊心。
即使先前就有心理准备,但真正看到梅氏之状如此凄惨,曲娘子还是觉得鼻子一酸,也几乎落下泪来。
稍微平静一下,缓了缓砰砰狂跳的心,曲娘子走到那二人身边,本想安抚吴嬷嬷几句,却终是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好走到梅氏身边,刻意不让自己去看梅氏身上的创伤,只伸手到梅氏鼻下……
因为地窖中光线实在昏暗,梅氏的头发蓬乱着,遮住了面目,看不清容貌,只有那高高肿起青紫的脸颊,与那瓷白的一弯脖颈,对比鲜明,分外刺目。
幸好,梅氏的鼻息虽然细弱,但终是还有一口气在,触手肌肤也有一丝温度,曲娘子暗暗吁了口气。这才转身对那吴嬷嬷道:“嬷嬷,你先克制一下,咱们还是先将夫人带出去请医治疗要紧!”
那吴嬷嬷本不是不晓轻重之人,只不过是多年压抑的悲戚,在看到梅氏的惨况后,突然爆发出来,情绪这才是去了控制。此时听得曲娘子之言,当然也晓得给梅氏治病救命要紧,忍住抽噎,随手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泪水,对曲娘子点点头示意谢过,这才在曲娘子的帮助下,将梅氏从地窖里背出来。
那黎老头夫妇本来躲得甚远,此时见吴嬷嬷和曲娘子将梅氏从地窖里背上来,也顾不得嫌恶腌臜了,齐齐走上前来。黎老头更是开口就质问曲娘子道:“你刚才还不放心我独自来,此时却抢着下去先见这贱人,定是撺掇她不认账的了。只是,你这打算根本是做梦,她与那野男人幽会,可是被捉奸当场地……”
梅氏被打到昏死,能不能救活过来还不知道,这无耻的老儿竟还只想着那先前曲娘子说的一千两赔银,还口口声声‘贱人’‘野男人’地,莫说这些话不是他一个为人公爹的人该说的,就是气急,也不该当着外家女眷如此粗鄙。曲娘子心中的厌恶更甚,却实在懒得与这种人口舌,干脆充耳不闻,只招呼那两个县令家的婆子,赶紧去找郎中来,跟着她们一起回去,救人要紧。
接着,曲娘子和另一个婆子上前,帮着吴嬷嬷背着梅氏往外就走……
却不想,她们几人还未走开,黎老娘和黎老头就赶将上来,伸手就去拉扯曲娘子,口里还不干不净地说,梅氏是她们家的媳妇儿,该不该请医延药,自有他们黎家的人,不用曲娘子这外人插手等等……
曲娘子毕竟是年轻小媳妇子,尚未练得心黑脸厚,这黎老娘黎老头冲将上来,她还真的有些发憷,有顾忌这旁边的梅氏和吴嬷嬷,竟被黎老娘得了手,狠狠地推搡了几把,趁机还将曲娘子头上戴着的一枝金凤扯了去,揣进怀里。
这里正乱着,呼啦啦又赶进一群人。为首的一个盛装少妇,满脸鄙夷地走过来,讥笑道:“哎哟,这是唱的哪一出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