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马不停蹄，终于在除夕当天赶到了京城。
道路两旁家家户户都已贴上了新联，鞭炮声欢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繁华喜庆之色。
只是瞟一眼，李雅姜就得出“这三年京城的变化不大”的结论。
比起那些颠簸的山路，京城的道路确实平整许多，尤其到了人声鼎沸的繁华之地马车平稳得几乎感觉不到摇晃。
“到京城了吗？”身后传来一道虚弱的女音，李雅姜一回头，恰好看见面色苍白，神色恹恹的靠在车沿边的周氏，她好看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期翼又有害怕，有忐忑又有喜悦。
她的声音太小前面驾车的周福根本没有听到，倒是李雅姜轻声应道，“已经到了！”
一直闭目养神的周宁豁然睁眼，星眸一瞬不眨的紧紧锁住她，欲言又止，李雅姜愣了一下，第一次发现他竟然可以有如此犀利敏锐的眼神。
深深的看了李雅姜一眼，下一刻他已经神态自若的收回视线继续闭目养神，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逼视只是错觉。
“吁——”
耳边传来马嘹亮的长嘶声，马蹄声戛然而止，稳稳的停在了一座并不显眼的府邸前。
“夫人，少爷，少夫人，到了！”
终于到了，李雅姜松了一口气，起身扶过疲惫不堪的周氏，周宁已经先一步动作敏捷的跳下马车，接着车帘被掀开，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进来，李雅姜一抬眼便看到薄唇微抿，神色平静的周宁。
李雅姜恍然记起，周氏和周宁现在还在冷战期。
周氏见他如此，原本因为疲惫暗淡无光的眼中闪过一抹亮色，正要扶着周宁下车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的声音，“婉黛！”
李雅姜明显的觉察到扶住的身体剧烈一晃，转头一看，周氏猛然抬眼看向前方，浑身僵硬，泛白的唇紧抿，似乎极力压抑着某种情绪，眼底已经泛出晶莹的光泽，一闪一闪，格外明亮。
顺着她的视线越过车帘看去，那府邸的门楣之下站着一位广袖长衫的中年男子。
周福走过去，恭敬的行了个礼，“老爷！”
李雅姜了然，原来此人是周宁素未蒙面的父亲，当年的秀才周毓麟。
周毓麟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的周福，一双与周宁极为肖似的星眸目不转睛的看向马车的方向，一动不动。
两人就这么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越过几人的身影彼此互望着，淡忘了周遭的一切。
李雅姜扶着周氏躬身站在马车上，心中郁闷，他们总不能一直如此吧！马车的高度周氏站着合适，但是她站着就明显矮了一截，周氏迟迟不下车，她就得一直维持这样的姿势扶着。
似乎听到了她的心愿，下一刻周毓麟已经三两步的走到马车前，李雅姜不禁咋舌，想不到他有如此快的脚步，若不是早知道他不过一介书生，李雅姜都要以为此人会轻功呢！
此刻周宁也转头了，李雅姜背对着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明显的觉察到了那周毓麟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表情，有欣喜，有激动，有内疚，还有疼惜……
周宁飞快的转身，动作有些狼狈，一把将周氏扶下来，然后又要伸手扶她。
李雅姜刚要拒绝，却发现周宁心不在焉，看向她的视线一点焦距都没有，他的身后周氏和周毓麟相对而立，已经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
李雅姜瞬间明白过来，周宁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父亲，是微笑的欣然接受，还是痛骂他没良心的抛妻弃子？
因为心思繁芜错杂，一时也理不清楚，只得装作很忙的样子，借以逃避彼此的相认。
那么如果自己现在拒绝，他是不是显得更加尴尬，更加不适应？
想到这里，李雅姜毫不犹豫的将手放在他伸过来的手上，知道他还在走神，李雅姜也不道破，杏仁眼平静的看向前方。
“婉黛……”周毓麟双手扶着周氏瘦削的双肩，醇厚低沉的声音尽显温柔缱绻。
周氏伸出一只手拂向他的脸，动作温柔的用指尖描绘男子的眉眼，声音哽咽颤抖，“相公，真的是你……”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真是苦了你……”
“不苦，都过来了，相公快来见见我们的儿子阿宁，他已经长大了，还娶了亲……”
李雅姜明显感到周氏说出“阿宁”两个字的时候周宁的身体瞬间僵硬，全身紧绷，原本涣散的眼神顷刻清明，星眸假装没有注意到周遭的事务，只是很专注的看向李雅姜，双手也在很忙的扶李雅姜下车。
将他的所有细微表情变化都收入眼底，李雅姜不动声色的任由他牵过自己的手，动作僵硬的抱自己下车，直到周氏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阿宁，这是你爹……”
“阿宁——”周氏声音颤抖，神色复杂。
周宁放开怀中的李雅姜，僵硬的转身看向身后激动的男子，语气迟疑，“爹……”
这几不可闻的一声“爹”让男子本来紧张的面容突然放松，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欣喜，“嗯……嗯……”
他显然是高兴过头了，不能自抑的扬起手，想要摸一摸周宁，接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呐呐的收回，神情有些落寞，转而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李雅姜，声音柔和，“想必这就是阿宁的媳妇儿吧！”
李雅姜恭恭敬敬的福身，“媳妇见过爹！”
“好，好”周毓麟见她如此乖巧懂事，原本的落寞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喜悦。
在众人说话的时候，周福已经动作麻利的将马车行李收拾妥当，回到自家主人的身边听候差遣，“老爷，管家说饭菜已经备好了！”
周毓麟点点头，“阿福，你这次辛苦了，现在特准你三天假，回去和妻子儿女团聚吧！”
周福感激的作揖，“谢老爷！”
目送着他离开，周毓麟收回视线对几人说道，“先吃点东西暖暖身体！”。
周氏点点头，周毓麟便领着众人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