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东方湛便带着卫寅领了十几名侍卫令旨进京,一行人日夜兼程五日后便抵达京都上洲。
上洲号称紫晋第一城,作为紫晋朝的朝都,繁华热闹自不在话下。
皇宫座落于上洲北边,内外红墙绿瓦,处处精装细琢,游龙飞凤,完全是一幅不加掩饰的盛世帝王图。这自是上洲城内最为金壁辉煌,华丽富贵的地方了。
巳时初,盘龙殿内,昭德帝放下执了一了个早上的朱砂笔,合上手上的奏章,端起置于桌角的轻抿一口,细细品了一会儿,微笑着地道:“是晨鹭,鹭洲上贡的吧?”
身旁的随侍太监上前躬身答道:“是的,陛下,这是今年三月里鹭洲端清王府上贡的早春晨鹭。”
皇帝点点头微笑着道:“这是极品了,端清王倒是有心了。高全,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了?”
“回陛下,今儿个是四月二十二了。”
“都四月二十二了,去鹭洲的圣旨早该到了吧?怎么还迟迟不见端清王人了?”皇帝皱皱眉道。
高全低着头,抿抿唇道:“回陛下,前几日去鹭洲的寺人回报说端清王爷进山狩猎不在府内,奴才想这四月天里确实是踏青赏花游狩猎的好时节,端清王爷年轻好玩在外多耽搁几日也是有的。”
皇帝点点头道:“朕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顿了顿又抬头望着窗外喃喃道:“迟便迟了吧,只莫辜负的朕的期望才好啊。”
高全见皇帝望着窗外沉思不语也不敢多言,一时间盘龙殿内又陷入寂静之中。
这时,就听内侍在外低声报道:“启禀陛下,鹭洲端清王爷令旨进京,殿外求见。”
一时倒惊了殿内人,皇帝放下手中的茶杯道:“哦?这就来了?快宣!”
“是的,陛下!”接着便听内侍高声唱诺。
不多时,着一身黑色斜领锦袍,头束四爪蟒龙冠的东方湛便出现在了盘龙殿内。
“端清王东方湛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东方湛殿前跪安,仍是一脸的冷然。
皇帝一脸淡然的虚抬右手道:“平身!赐坐!”
“谢皇上!”东方湛拱手谢过便恭敬的坐到一旁内侍搬来有凳上。
皇帝垂眼打量着坐在下首一脸淡然的男子,半晌笑着边点头边道:“世人皆道端清王气宇轩昂,相貌昂扬,朕想来不错,但此番瞧来倒是越发丰姿英伟,神彩照人了。”
东方湛愣了愣倒是没想到皇帝会夸起他的相貌来,半晌方恭敬地回道:“谢皇上夸奖,臣不敢当!”
皇帝笑笑接着道:“听说端清王此番进山狩猎,可有收获?”
东方湛垂下眼睑,掩饰眼内一闪而过的异样淡淡地道:“倒是猎得些许东西,但不曾有大的收获,不敢在皇上面前献丑。”
“猎得多少倒是无妨,年轻人就该多动动。”皇帝笑着说道,顺手拿起桌上的青瓷茶杯,左手举着杯盖似有意似无意轻磕着杯子。高全在一旁瞧着目光微微闪了闪便会意的领着殿内宫女内侍退下。
皇帝见人都退的干净了,抬首见东方湛愣稳丝不动的住在下首,那姿势似恭敬又似不屑。便放下手中的茶杯笑了笑道:“端清王可知朕此番招卿进宫所为何事?”
东方湛抿抿唇道:“臣愚钝,请皇上明示!”
皇帝低头抿了一口早已凉掉的晨鹭一口,却转了话题道:“爱卿进贡的这晨鹭饮来口齿留香,余味悠长,真真是极品,听说只有这茶鹭洲才有?朕在想着这假如有一日能将这晨鹭移到这上洲来种不知能否再活?”
东方湛略带疑惑的看了看皇帝手中的茶杯,半响便淡淡得道:“陛下若是喜欢这茶,臣以后让人多上贡些上来。只这移栽之事,倒也并非不能,事在人为,只是多花些时日精力罢了。陛下若真是想要,臣立刻派人去办。”
听东方湛这番话,皇帝沉默半晌笑着道:“爱卿不必费心,朕也是想想,没得还要劳民伤财的。该在什么位置就要呆在什么位置,方合了这天意人心,”
东方湛低首掩饰勾起的唇角,恭敬的应了声:“陛下体恤民情,仍万民之福。”
皇帝听得却轻轻的叹了口气,这时却听高全在殿外轻声言道:“陛下,太子殿下请安来了,现下正在殿外候着了,可要通报?”
听得这话,皇帝脸一冷道:“让他回去,朕不想见他!”
“是!陛下!”高全悄悄退了出去。
皇帝转头看着东方湛道:“朕真的老了,最近越发觉得力不从心了,朕现在惟一担心也就是朕的江山……”
东方湛抬眼觑了皇帝一眼,垂首道:“陛下看着体泰康健,太子殿下心怀天下,胸有经韬纬略,足以堪担大任。”
皇帝向后靠了靠,斜倚在龙椅上,转着手中的茶杯淡淡地道:“端清王说的甚是,朕这锦绣江山得有人继承,目前来说那自是非太子莫属。照这祖制也得是太子,其他任何人便是乱臣贼子”顿了顿又似自言自语地道:“朕也只望着太子能守住这江山了。”
言罢转向东方湛道:“鹭洲政和清明,百姓富足,爱卿的才能是有目共睹,现下南边水患,匪乱屡屡伤民,爱卿也该多费点心,替朕分了这忧才是。”
东方湛顿了顿道:“皇上且放心,臣也自当尽力。”
皇帝满意地道:“如此朕就放心了。”
东方湛抬眼见皇帝眉眼间略有倦意,便起身道:“皇上无需多虑,保重龙体要紧,若无其他事,恕臣先告退。”
皇帝深深的看了东方湛一眼,点点头便将他挥退出盘龙殿。
东方湛回了个礼便躬身退出盘龙殿,一出了殿外便见一身着杏黄锦袍的年青男子曲膝跪于殿前,东方湛认出那是当今太子君诺萧。东方湛目光微闪,接着便上前行礼道:“鹭洲端清王参见太子殿下!”
听得东方湛的声音,低头跪于地上的君诺萧似也吃了一惊,他抬头略显诧异地看了东方湛一眼,接着便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负手立于东方湛身前,眯着一双阴沉的眼冷冷地道:“端清王免礼!”顿了顿道:“本宫记得现下并非番王诉职之时,端清王何以会来的上洲。”
东方湛嘴角轻勾接着便愈显恭敬地道:“臣昨日方令旨入京,想是下面的人觉得殿下事务繁忙如此小事不必知会殿下。”
“令旨入京?”君诺萧怀疑地看了东方湛一眼又转头看了一眼殿门紧闭地盘龙殿一眼,冷冷地道:“这么说,端清王见过父皇了?”
东方湛点了点头道:“是的,殿下!”
君诺萧张了张嘴却又欲言又止,东方湛抬眼瞧了他一下接着便淡淡地道:“若殿下无其他事,恕臣先告退了。”
君诺萧冷着脸盯着东方湛,半天也未从东方湛那张不见丝毫情绪的脸上瞧出半点异样便恨恨地挥挥手道:“那你去吧。”
东方湛点了个头便转身离去。
君诺萧阴沉着脸盯着东方湛昂扬的身影转过了回廊方收回目光,他转头看着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侧的高全,冷声地道:“怎么,高公公是来知会本宫,父皇身体仍是不舒服的吗?”
高全弯着腰恭敬地道:“是的,殿下,皇上现在已移驾清心殿歇息。请殿下明日再来吧。”
“哼!”听得高全的一席话,君诺萧阴沉着一张脸,紧握负于背后的双手冷哼一声接着便拂袖而去。
高全目送着瞧着太子殿下负气离去,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太子殿下与端清王年纪相仿,只这性子……可真要改一改了。
君诺萧怒气冲冲地回到朝阳宫,一路上宫女内侍见得太子殿下黑着一张阎王脸早吓得四下躲了起来,就怕在太子殿下一个兴起抓了他们来折磨泄恨。
在装饰华丽地书房内,君诺萧咬着下唇狰狞着一张脸,只觉愤恨难当,他一挥手扫落书桌上的一应物什,又箭步上前将墙角书架推到在地。接着便又像只困兽不停地在书房内来回走动着。
“皇兄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这么大的气了?”此时一个淡雅的声音轻轻响起,随着声音望去便见一个少年坐在轮椅上从书房后的阁间里转了出来。
男子身着月白锦袍,靛蓝金线镶边,满头青丝只用一支墨梅发簪随意挽着,眉眼间与君诺萧似有三分相似,只少了君诺萧的戾气阴蛰多了几分儒雅清俊。他坐在轮椅上略略歪着头看着君诺萧,嘴角带着淡淡的笑,眼里有淡淡的不解。看着他就像是看进了一幅美好地画里,那画淡去了他周边的一切嘈杂凌乱,只有那少年似乎会发光的如玉笑脸。
见着这个出现在书房内的少年,君诺萧似第一次见到般怔怔的看了他半晌,接着一个箭步上前蹲了下来,紧紧抓着少年细嫩纤手,将脸埋入少年怀中,低声喃喃道:“诺蘅!诺蘅!父皇不愿见我,我是他的亲儿子,可他还是不肯原谅我,还是不肯见我……他甚至招那野种入京也不愿见我。”
听得君诺萧断断续续的叙说,少年原本放在他肩上轻抚着安慰他的动作顿了顿,轻轻地问道:“皇兄说父皇招谁入京?”
“那个野种!东方湛那个野种!”君诺萧紧了紧揽着少年腰的双手,不甘的重复了一遍。
“他还活着?皇兄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怎么……”少年低头看着埋首在他怀里的君若萧,轻轻地问道,如玉的脸上就如孩童般带着困惑地,却依然纯真如斯,俊美如斯。
“我不知道,事情是严从云办的,他说事情已妥当了,可是我今天在盘龙殿外还是见着那个东方湛。”君诺萧自少年怀中抬起头来皱着眉头道,接着又咬牙切齿的道:“这个野种还真真是命硬的很!待本宫登了大宝第一个便收拾了他。”
少年轻蹙秀眉看着君诺萧嗔怪着道:“皇兄又忘记慎言二字了,这父皇还在了,怎可说什么如登大宝,再则那野种二字也是堂堂皇太子能说的?皇兄如此浑说也不怕等会有心人听见传到了父皇耳中。”
见着少年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君诺萧一扫脸上的戾气阴沉笑开了怀,他捏了捏少年的脸颊笑着说:“诺蘅不必担心,皇兄也只在你面前如此肆意,在旁人面前自是恪守礼仪,小心万分了。”
“如此便是最好!”少年含笑点头接着道:“父皇那边皇兄倒不必担心,气你几天也是有的,但现在那人活着回来了,想必父皇的气也该消了。但半洲这边还是要问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的才好!若真的尽了力那只能说明这东方湛真是个人物,咱们以后更是不能掉以轻心,皇兄以为如何?”
君诺萧点点头道:“诺蘅言之有理,皇兄自会小心处理的,你身体不好,这些事情就不要再操心了。今日药还没吃吧?走,皇兄带你回宫吃药去。”
少年无奈地摇了摇君诺萧的手低低叫了声:“皇兄!”声音里竟有淡淡的哀求与撒娇。
君诺萧知他心中想法,但仍一脸坚决地摇摇头道:“不行,这药必是要吃的!没得商量!”低头见少年一脸的无精打采,又心疼地道:“若你乖乖地吃了药,你想要的那副血玉棋子皇兄便送给你,可好?”
听得此话少年脸上的神情便又灵活了起来,兄弟二人便一路低语着回了紫晋二皇子所住的昭纯宫。
是夜,上洲驿站别馆内,东方湛站于窗前望着天上的那轮淡淡地残月细细思索着今日里盘龙殿里的那一番对话,一时竟猜不透皇帝是什么心思。
紫晋朝建朝已有百年,一直以来民风淳朴,天下太平,各代君主也都算勤政为民,君家天下也算长治久安,但令皇室困扰的是天子子嗣向来单薄,当今皇上也仅有一双生兄弟,却在十年前阴谋篡位而被斩首。而当今存活长大的皇子也仅有太子君诺萧六皇子君诺蘅,且六皇子还身有残症,这皇位自是太子来继承,然当朝百官皆知当今太子暴躁阴戾喜怒无常,实实难担天下大任。
皇帝此番怕仍是不放心于他,想到此,东方湛嘴角轻勾,满满的嘲弄,这天下……却是从不在他眼中的
东方湛望着窗外的那轮玄月,这时只听身后一声轻响,他骤然回神转身却见卫隐跪于桌前,东方湛双眸猛的睁大,他压下心中隐隐的期待低低地问道:“如何?”
卫隐抬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属下去迟了一步,没见到主人所说的那位姑娘。”
“没见到?怎么会没见到?那地方你都找了吗?”东方湛诧异地问道。
“回主人,都找了,属下在那儿等了两日也没一个人影,属下细细查过,那儿曾有其他外人进去过,属下不知道那姑娘是不是跟那些人走了,或者……或者是被掳走也是有可能的。”卫隐低着头道。
东方湛寒着俊脸紧抿下唇,压下胸中翻涌的异样情绪,他现在才发现除了知道她叫童心医术精湛外,他对那丫头竟是一无所知,如今只知她不见了踪影,可她会去哪?认识哪些人?或者有哪些人对她不利?他都不知道。那这天下之大,他要上哪儿去找她?
东方湛低头思索了会儿道:“那姑娘名唤童心,医术了得,但不会说话,个性善良单纯,你继续去打听,务必将她找出来。”
卫隐张了张嘴却又欲言又止的停了下来,低低应了声是便从窗口跃了出去。
东方湛望着桌上的油灯出了会儿神,接着便伸手自怀中掏出一空药瓶无意识的摩挲着,渐渐抚平心中莫名的烦燥。他只是在为小晴的担忧,毕竟这世上除了那丫头怕是没有第二个人能解得小晴的身上的毒了。
所以……童心……你可千万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