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上旬,越云带着自己身边的得力心腹箫敬之并二百飞龙军,浩浩荡荡的向唐国出发了,一路日夜兼程,终于在第十日看到了巍峨大气的唐国帝都。
上京城就像一只酣睡的雄狮,有着线条流畅威武的形体,匍匐在那里散发着皇家威仪,随时准备苏醒择人而食,确实很震撼。
冷睿领了皇旨,在收到探子的回报后,就带了人出城十里相迎,他倒是见过几次越云,一次是五年前合力灭楚,那时候的越云还是一个眉眼稚嫩的冷漠少年校尉。一次是三年前,他迎娶昌平长公主时他已是当朝的大将军,越皇钦点他送的花车。此番再见,人倒是颀长威仪了不少,也结实了不少,一身紫色翻领长袍,头顶素冠,虽然一路风尘仆仆,但丝毫掩不住那一身的风华。
“小王爷一路辛苦了,路上还顺利吧。”冷睿下马,抱拳为礼。
“还好,劳烦将军亲自来迎了。”越云翻身下马,回了一礼。
双方见礼后,越云叫过箫敬之,让他带人在城外扎营,迎亲当日在会和,冷睿没想到他会如此痛快,对他的感官不由更好了些。
越云和冷睿骑马并行,聊完了公事,越云随意的叫了声姐夫,“姐夫,皇姐可好?”越云对冷睿的印象非常好,和皇姐成婚这么些年并未在娶,也没有什么花边新闻,倒是伉俪情深。
提到自己心爱的人,冷睿脸上的笑容柔和了不少,“还说呢,阿宁知道你要来,这些日子念你念的紧,明日我安排你们见一面,姐弟两个可以好好叙叙旧。”
越云点了点头,有些伤感又有些高兴,“皇姐打小就要强,现在看见她过得幸福,我心里真是开心。”
“你还小,等你成婚后就知道相濡以沫细水长流才是真。”
越云愣了愣神,然后摇头失笑,他的相濡以沫可在哪里?
冷睿心知他想到了这件婚事,他并不多说什么,缘分这个东西,你不信不行,嘱咐道:“一会到了别馆,你先洗漱休息一下,晚上皇上要设宴为你接风。陛下说了什么,尤其是关于小公主的事情,你只管认真听,然后应下便是。小公主虽然娇气了些,但是教养很好,也很好相处,以后你会知道的。”
越云即便知道婚事的因由,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他是当成一件任务来完成的,只想着将人早些迎回去,然后各不干涉就可以了,因此对冷睿的话他只是一笑置之,并没有太往心里去,注意力反倒被城里的三五人群吸引了。
越云发现自打他进了城,城里的百姓就在一个劲的偷偷的打量他,好在他这人冷漠惯了,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眼光,然后他听见了,有人议论“哎呦,你瞧瞧,那身姿,那模样,真是俊呦,咱们小小公主可真有福气。”
越云握缰绳的手用了些力道,冷睿在一旁没憋住乐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随他们议论吧,打几年前起上京城的老少就在议论小小公主将来会找个什么样的夫君,如今总算是见到了,哪能不品头论足一番。”
“越皇不计较?”
“只要不带歧视性的议论,皇上就不管,他们对小小公主多半是怜惜。”冷睿并不多做解释,他能说小小公主小时候就在街坊邻里装乖卖巧吗?他坚决不能。
越云见他不想多说也不在多问,他对那个小公主真是没有一点兴趣。
唐皇一进御书房,就看见皇妹望屋顶发呆,他打趣道:“屋顶上的云龙飞下来了吗?”
唐小小没精打采的不理他,唐皇绕着她转了转,“呦,朕的小心肝这是在忧思吗?”
“皇兄,你又欺负人。”
“好好,皇兄错了,可不可以和皇兄说说,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惹小小公主伤心了?”说着,板起了脸,冷眼扫了扫自己的大太监。
“哎呦喂,皇上,奴才是真不知道啊。”何清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他也在愁的慌呢,弄不明白小主子是在闹哪家子气呢。
“我今天出宫了。”唐小小闷闷的来了一句。
唐皇听话听音,他恍然大悟的啊了一声,“去看驸马爷了?还满意吗?”
唐小小闷闷的嗯了声,“我没想到会是他。”
唐皇正经了起来,搬过妹妹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怎么回事?”唐皇想了想,皇妹少时虽在外学艺,但是她身边有人会定时向他汇报近况,只有一次突然失踪了许久,那时他也跟着担心受怕了许久,好在最后人找到了,事后问她什么,她也是三缄其口,唐皇还是从君瑶那里知道些内情,他问,“是不是三年前那次?”。
唐小小点了点头,“他救过我一命,虽然他已经忘了,但是我不会忘。”唐小小生来就有一个毛病,她从来记不住生人的脸,一张脸她看过十遍也不一定记住,但若是这人和她有仇或是对她有恩,在没报完恩仇的时候她从来不忘。
“小小,告诉皇兄,你是不是喜欢他?”
唐小小疑惑的看了皇兄一眼,老实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没关系,若是喜欢了和皇兄说,皇兄帮你把人弄到手。”唐皇的眼神格外的深邃幽暗,说的话字字句句都很有力量。
唐小小被他逗笑了,“皇兄就会些强盗土匪的办法,我不喜欢。”
“小没良心的,还不都是为了你。”
“咯咯,痒,皇兄,你不要闹了,小小知道错了。”唐小小被他细痒的没法,小小的烦恼早抛到了脑后,开始在御书房内躲了开来。
何清很有眼色的将人都打发了出去,他自己也在门外守着,不打扰兄妹间的笑闹,这样难得的时刻真是不多了,他想,小公主走后,皇上该多寂寞啊,但是,小公主,请你在人生路上好走。
晚上在沁园设宴,唐皇高踞主位,龙袍皇冠,玉带缠腰,他脸上带着笑意,却挡不住那份皇者威仪,右边是唐国的朝臣,越云在左边的第一张云案上,“越云拜见唐皇陛下。”
“快起来,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朕还要仰仗你多加照顾小妹呢。”唐皇的目光、言语均是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但是偏偏有着不容置疑的存在感,笑眼深处有着一抹深深的审视,他将人从头到尾打量了不下三遍,然后心里小小的赞了一下,不错,确实是人中之龙,倒是配得起小妹的一往情深。
“能娶唐国小公主是越云的荣幸,越云一定好好照顾公主,定不委屈了她。”面对顶上那双笑眼,他感到压力很大,心里越发肯定这是位和皇兄一样的笑面狠人,不能招惹。
唐皇哈哈一笑,也不点破他的谎言,“诸位卿家,看我这妹夫如何?”
堂下的大臣们对这位主子的性情多少能了解些皮毛,知道他是高兴才如此,便也小小的奉承了一二,一时间言语甚欢,越云被敬了不少酒,他也爽快的来者不拒。
外面侯着的宫中舞女得到了手势鱼贯而入,瑶琴曲响起,舞女们舒展着柔软着腰肢,一开始动作还很缓慢,尽展南方女子的柔弱身姿,琴音越发高昂激越,带了铿锵之音,舞女们开始展开流云水袖,脚尖踏地,仰头露出优美的脖颈交叉翻转。
殿上歌舞曼妙,歌曲轻扬,倒真是一场享受,越云看的有些兴味,自饮了三杯酒。
一场踏鼓舞毕,舞女们盈盈拜倒,翩然退场,越云鼓起了掌,他是疆场厮杀的豪情将军,又是越国的小王爷,自小锦衣玉食,什么样的歌舞没见过,已经嫌少有能入他眼的歌舞了,“好,云从未见过如此曼妙的舞蹈,也从未听过如此打动人心的琴曲,陛下可告知是哪位琴师所做?”
唐皇摇了摇头,“朕也不知。”
越云也不失落,“有个念想总是好的,这一曲一舞已足够云回味无穷的了。”他从小喜欢乐礼,听了一遍就能记个大概,回去后细细研究一下,一定能弹奏出来,所以他能表现的一派坦然。
唐皇满意的点了点头,不为外物所动,难得,唐皇心情一好,为人也大方起来,“越皇曾向朕讨要过宫廷乐师和舞娘,朕也不是小气的,这次凤仪公主出嫁,朕便陪送宫廷乐师一名,舞娘若干,小王爷说可好?”
越云端起了一杯酒,心里嘀咕成婚的是我,陪嫁的为什么要给皇兄?这位唐皇倒是会做生意,不知道皇兄会损失些什么,他肚子里想着坏水,面上却笑容可掬,“谢唐皇陛下,越云敬您一杯。”然后一杯饮进。
唐皇今日的心情很复杂,他突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欢喜,看着妹妹从呀呀儿语的小萝卜头长成会帮他分忧解闷的大姑娘,他付出了十四年的心血,甚至透支了余生所有的感情,看着他用心血养大的孩子嫁人,他又极其不愿不舍,他不想有人替代自己在皇妹心中的地位,不想有人分享皇妹的注意力,虽然这个妹婿很和他的心意,但是不做些什么,他今晚如何入眠?想到此处,他使了一个眼色,冷睿一干武将哪有不懂的道理,使命的给越云灌酒,一干文臣在一边笑的和煦又温馨,不时添上一把火。
唐皇看着被众人灌酒的青年,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他不自觉的红了眼眶,何清怎么会不懂皇上的心情,“皇上。”以后奴才陪着您,誓死追随。
“随他们闹吧,你陪朕去外面吹吹风。”他的心很疼,他想那哪是他的妹妹啊,简直就是他的心尖尖,现在他的心尖尖要嫁人了,他得忍着剜心的疼。
他没打招呼就从侧门离开了,到了园子里,脚下一个不稳,何清眼明手快的扶住了,“皇上,小主子又不是不回来,您何必如此。”
“她啊,长大了,朕留不住了。”这个越云太过耀眼,更重要的是他还救过妹妹的命,三年的寻找,三年的日思夜想,怎会不在心里生根发芽呢,在没报恩之前她又怎会遗忘离开他呢。
唐皇摆了摆手,打发了何清,一个人扶着亭柱,手捂住心口,那里的嫉妒就像荒原着了火,越烧越旺,恨不得烧到天上去,他想,皇妹,我有罪,为了赎罪我甘愿忍受这种痛,痛过后的人生会越发寂寥吧。
唐小小站在不远处哭红了双眼,“皇兄,你疼我也疼。”她已经长大,不能一直占据皇兄的视线了,皇兄需要爱,需要陪伴他走完人生路的爱人,那个人永远不会是她,她想,哥哥,我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