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和众人回到暮澈山庄之时已是黄昏,暖儿和清池去准备晚膳,青逸也要去禀报这一上午的赫赫战绩给纪云清,只剩纪昀澈独自走回自己的院子中。天上红霞若绸,连绵万里。天幕上带着火红的色泽,那是火烧般炽热的热情。本是洁白的云朵也被红霞沾染了绯红之色,一朵朵云挂在空中,伴着准备入夜的清凉,柔软缠绵。偶有飞鸟掠过天际,轻风在吹送着绵云,似在诉说着离别的不舍。水雾氤氲,树叶在风儿的厮磨间发出沙沙响声。
一抹银白的影子站立在云澈阁主院的屋前,墨发飞扬,掀起一股淡淡的墨梅香,香气冷凝,带着丝丝寒气,她可以清晰地知道这个人在这里站了有多久。白玉雪梅锦年簪斜插在他的鬓发间,散发出柔润之色。雪白的颈项被高高束起的衣领所包裹着,微微露出的雪肤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去窥视出更多。银白色的衣袍松松垮垮地覆盖着他略显颀长的身躯,宽大的袖间是株株怒盛的梅花纹,梅花绣纹并没有原本的嫣红的色彩,银白色沾染了朵朵梅花,犹如傲雪间盛开的梅花一般。同样银白的锦带束着他的纤细腰肢,他那如雪如梅般清冷傲然的气质展露无遗。只是眨眼之间,纪昀澈就被带进了一个怀抱,怀抱中有着梅花独特的香气。
不浓郁,不热烈。
怀抱中寒气缕缕,“昀儿…”
声音略带低沉与嘶哑。
纪昀澈皱眉推开了齐浥兮,感觉今天的他没有了平日的淡若止水。
“怎么了?”纪昀澈眉头紧锁,看着眼前这个五官俊美若传说中的天神般的男子。
剑眉黛色,双瞳深邃如湖,泛着层层叠叠的涟漪,波纹圈圈,水光粼粼,色泽墨黑莹亮。睫毛细长而密,有些不稳地微微颤动。鼻梁笔直挺立,鼻尖莹白。薄唇粉如嫩桃花瓣,在微醺的黄昏下带着润泽的色彩。
“听说你今日下山了,都怪我不好,没有和你一同前去。”齐浥兮喟叹一声,心底中最恐惧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那眼前之人如同死尸般躺在草地上,绿油油的小草衬托着她光洁嫩白的身子,那丑陋的男子在她身上肆意索取,一缕缕带着丑气的透明银丝划过她娇嫩的冰肌雪肤,那雪白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衣袖那一抹梅花已是残败地被男子压在了身下…
没有痛苦的求救声,没有凄厉的叫喊声。
她如同失去了气息般地躺在那儿,安安静静地。
往日的她意气风发,如同傲人的暖阳,灿烂耀目。
“没事,我没事。不用自责,我没有你所想的那般脆弱。”纪昀澈绵柔的声音拉回了他飘忽的神智。
纪昀澈看着他刚刚那隐痛的眼神,心中一动,“浥兮,我没事。真的。”
无法想象一个事事冷然处之的男子亦有如此温婉细腻的心,而且这一颗热切的心是对她而言才显得温暖起来的。她不介意曾被人在身上肆意索吻,她不爱,别人取了她的身子亦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她的心在很早很早之前已经交出去了,交给了那个已和别人结婚的男子,她的心在遇见他的那日便收不回来了。
那蹂躏只当是一只疯狗在嘶叫、啃咬。
而且最终她的清白还是保下来了不是吗?
无谓介怀那些曾经的往事了。
齐浥兮的双眸闪了一下,收起了那如洪水一般涌出的自责,“没事就好,下次定要告诉我。”
“好,走吧,我们去和师父用膳吧。”纪昀澈原本打算先回屋换一身便衣才去找那两位师父去用膳的,谁料齐浥兮早早等在这儿。
“好。”齐浥兮柔柔一笑,衣袖间的梅花似乎开得更盛了,两缕墨发垂落至他的脸颊两侧,无风自拂。
两人并肩走在青石阶上,黄昏将两人的背影拉得很长。
后面一道湖蓝色的身影脊背靠在庭院朱红色的柱子上,一只纤白细长的手捂着左胸往上之位,眸色中带着浓浓的哀伤,双眸轻轻地闭上了,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底的黯然之色。
自己到底是何时开始沦陷呢?
大概是当日与她初见,她眼中不同与别的女子那般爱慕的目光吸引了他吧?就此一眼,从此便踏上了一条将心交出去的不归路…云德阁,梅园。梅香依然飘忽在空中,但却夹杂着淡淡的药香气,后院中一位黑发老人精神抖擞地捣弄着草药,前院上一位白发老人聚精会神地舞着那铮铮灵剑。后院那躺着一堆被迷药放倒了的侍卫,前院那堆着一堆显然被剑气所折的落叶。
这梅园凋零破败凄惨之相无人问津。
鸟儿从此不再在此处辛劳筑巢,猫儿从此再不在此处冒死偷鱼,蝴蝶从此再不在此处翩翩起舞。这里是毒药吞没的圣地,这里是剑灵厮杀的战场。
齐浥兮一脸平静地走至梅园前,入密传音:“师父,师妹来了。”
纪昀澈看着梅园前那几棵凋败似被暴风雨摧残过的梅树和梅园前那歪歪斜斜挂着的牌匾,她很是怀疑,是不是贼人闯进来了。
那块檀木牌匾上隐约能看见那飘逸的字迹——梅园。
“小心!”齐浥兮目光一凛,伸手环过纪昀澈的身子,越过院门稳稳落在院中,只听见后方传来崩塌之声,瓦砾掉落之声,呼呼风声。
还有纪昀澈的惊呼声。
“他们两个在拆房子?”纪昀澈仿佛还没能回过神来。
“徒儿!”“澈丫头!”两道声音略带慌乱地传来。
一青一黑的两道身影在她面前稳稳落下。
“浥兮见过师父。”“澈见过师父。”
“免礼免礼!”天莲呵呵笑着,相比秦易天只毁了整个梅园的花草树木而言,他所做的可过分多了。
他其实并不完全错,他只是闲着找来了一堆普通草药,新研磨了不少药性更强,价格更低廉的迷药而已。他只是以园内有贼人的线索为由引来了一众侍卫而已,他只是为了查探这帮侍卫的本事而已,他只是顺便试试药效而已!
对!他根本没有错!他是为了试探暮澈山庄的侍卫有没有这个能耐去保护他徒儿而已!
这样想着,天莲理直气壮起来,“快说!有何事!”
纪昀澈定定地看着天莲,只见天莲眼神躲闪。
“澈丫头,为何这般看着为师?”
“你该不会是拿了我的人来试毒吧?”纪昀澈狐疑地看着天莲。
这丫头!真聪明!
“秦老头子也把梅园全毁了啊!更何况我都帮他们解毒了啊!只不过要睡上些时日。”一声愤愤不平。
“死老头!”一声被牵连出的不甘。
纪昀澈感觉自己的嘴角在抽搐,名震天下的两人为何会是这个样子?
一旁的齐浥兮一副见惯不怪的样子,淡淡一笑,“师父,我们去用膳吧。”
“对!我们去用膳!”天莲讪讪地笑着。
动了她视若至交的侍卫们啊,她现在虽毫无武功,却是一张嘴就能把人说死。他和秦易天两人无意中得知纪昀澈今日要前去会见各大暮澈山庄的管事,一个女子如何有如此之大的能力能去会见那一帮个个文武双全的管事?除了一个可能,掌管山庄的家位以后留给的是纪昀澈,而不是纪暮玦。他们二人被这想法一惊,连忙隐了气息追了上去。
女子从商,这成什么话?
虽然他们二人和纪云清并不介怀这些世俗的看法,但是世人可不是这般想的。
二人躲在暗处偷听着纪昀澈和众人在天字号房里的谈话,万一动起手来,他们也能及时护起他们的小徒儿啊。
谁料纪昀澈句句话语狠辣干脆,没有留给任何人反驳的余地,又事前做好了安排,将众人的亲人秘密控制住了,众人还有造反的心吗?而且在领略纪昀澈那惊才伟略后,还会觉得她只是个终日在闺阁中郁郁愁秋的小女子吗?难为他天莲为了她苦苦酿了一坛“梅开二度”。原来只是为了笼络人心!
看到纪昀澈那边就要完事了,周围并没有高手埋伏,他们二人连忙施展轻功回了山庄,顺便练练剑,顺便下下药。
“明天我定要见到神采奕奕的众人站在我面前!”纪昀澈凉凉地放了话。
“好徒儿,你还不相信为师吗!”天莲一副悲苦状。
眼角处瞄到了秦易天微微地勾起了嘴角,“二师父,师兄的别院都被您弄成这样子了,明天我要见到梅园里的地上没有一片被剑气所损落的叶子!”
秦易天的嘴角抽了抽。
天莲笑了。
纪昀澈轻拉着齐浥兮宽大的衣袖,甜甜一笑,“浥兮,今晚和师父们搬住云澈阁可好?”
“好。”齐浥兮宠溺地笑着,眼角的笑意与柔情快要溢出眼眶。
“我们还没答应!”天莲恨恨出声。
“我们在云澈阁备了晚膳,这里不能住人了。”纪昀澈跨步走出了梅园,齐浥兮紧跟其后。
死丫头!
“搬了过来亦要把这里给收拾好。还有,你们真的是寒山三绝吗?”
风吹散了纪昀澈柔和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