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泽二十六年,延宋世子入朝面圣,承泽帝许左相之女宋楚楚给延宋世子为妻,三年后完婚。
圣旨刚下,天下震惊,尤以延宋那边反应激烈,几名延宋王室姑娘听了这消息,相约一同跳千灯湖,称此生嫁不了世子,却也不同意世子被宋楚楚这种小魔女糟蹋了云云。
而不管怎么说,当第三天,圣旨从帝都快马送到延宋的时候,一切已经成了事实,延宋一片士气低迷,朝野上下,一个月不见女子笑声。
而就在第三天,宋政以其女心性顽劣,送往沧神山修身养性,询问延宋世子意见,延宋世子毫无异议。
这个决定下来,可吓坏了楚楚。
“爹爹,你为什么把我送走?”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离开过爹爹和哥哥,这次,却要被送到远在万里之外的什么鬼山。
宋政与宋有时对视一眼,只无奈道:“楚楚,你先去那边玩一段时间,等过了这个时期,爹爹就派人去接你。”
楚楚一双大眼睛明亮透彻,一眨不眨的看着宋政:“那爹爹,你告诉我原因。”
“你不懂……”宋政忍不住伸手摸摸她乌黑直顺的长发:“最近不太平,楚楚,听爹爹的话,好不好?”
楚楚压下自己心中的担忧,含泪点头。
宋有时笑道:“又不是生离死别,怎么悲悲切切的?来,哥哥给你收拾些好玩的事物,让你带过去玩。”
就算再不舍,楚楚毕竟也是小孩子心性,不过一会儿,立刻就被能出去外面逛一圈的喜悦冲淡了离愁,想着不过一段时间,就能回来,就当出去游行了,欢欢喜喜的跟着宋有时去府库中搬好东西去了。
连续三天,楚楚跟着宋有时,搜罗完了左相府库,又跑到隔壁礼部侍郎府库中搜刮一遍,一时之间,帝都风声鹤唳,家家官户门紧闭,虽然这小魔女是要好玩的,可是,万一她看上哪件无价之宝,那不是亏大了……
当然,也有连绵不绝送进左相府来的,宋政掌权二十多年,幕僚门生,一衣带水的关系,朝野上下,多不胜数,楚楚作为这位位高权重的左相宠爱得无法无天的女儿,能对她表表心意的,求之不得。
更何况,这位宋家小姐,如今还与延宋世子订了亲,政治关系错综复杂,有些头脑的人,都知道怎么做。
唯独令楚楚惊讶的是,轩辕行三天来,都没有一点半点的消息,作为她在帝都最为要好的朋友,在帝都几乎相识的人都来同她告别的时候,他却连面都未曾露过。
楚楚有些失望,但随即释然了,想起那天他跪在那儿,一下一下的磕头,那样一番话,让她到现在都有些接受不了。如此,不相见也好。
左相府。
已经是傍晚,魏宁刚用过膳,拿了本医书细细看起来,偶然回过神来,发觉门外一双灵动的眸子看着他。
“楚楚姑娘……”
楚楚走了进来,小脸上有些忧愁:“看到你这么认真,我就放心了。”
魏宁有些不明所以:“嗯?”
“爹爹要送我去沧神山,或许我能见到你口中所说的慕夕倾大人,不过在这之前,我哥哥,还是拜托你了。”
魏宁哭笑不得,三天前,宋有时深夜过来,让他研制了几十种药,有治伤寒的,咳嗽的,补血的……反正有许多他未曾想到过的病症的药他都提出来,比如说,心情变好药……
末了,宋有时在这里许久,看他忙碌着配药,说道:“你这样,我很放心。楚楚健康就拜托你了。”
如今开来,这两人,果然不愧是兄妹啊。
“行,我会想办法,以我高超的医术,估计能坚持六七个月。”魏宁自信满满。
楚楚愣了愣,显然不太能接受只有六七个月的说法,但也无可奈何,半饷,她掏出一大叠银票递到了魏宁手上。
“对你来说,我哥哥也只是你医治的病人中的一个,但对我来说,他是世界上唯一的哥哥。这是我从小到大的压岁钱,你喜欢金钱,那我交给你,算我郑重的拜托你了。”
魏宁两眼冒泪花,这位文文弱弱的青年似乎要落下泪来,道:“我很感动……我魏宁岂是没有金银就不尽力的人……”
楚楚见他这么感动,心想他变得这么高风亮节,那她也不好勉强他,于是小手一缩,准备收回银票。
只是一瞬间,手上一空,银票已经被魏宁死死抓着,只见这个无耻之徒笑得十分金光闪闪:“但是毫无疑问,有更多的金钱,我也会更尽力……”
楚楚:“……”
告别了魏宁,楚楚又跑去荣双院和宋有时聊了一晚,三更天的时候,才被宋有时又不舍又心疼的赶回华双院睡下了。
第二日,日上三竿的时候,楚楚终于在已经不能磨蹭的情况下,出了左相府。
左相府大门的街道上,停着十辆马车,第一辆三匹骏马,余下的就只由一匹马拉着,上面装满了楚楚衣食住行玩的各种事物,蔚为壮观。
路过的平民眼睛都看直了,他们还以为是左相要搬家了,没想到只是楚楚姑娘出游了……
“楚楚,上车吧。”该交代的一切,已经在这三天的时间内,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宋政忍着心中的不舍,催促着迟迟不肯上马车的女儿。
这三天,楚楚早已经想得十分清楚,可此刻要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家,虽然只是短暂的,却也足够让她满怀伤感,只得道:“爹爹,保重。”
宋政点头,笑道:“你哥哥怕太过伤怀,是以没来送你。楚楚出去玩一段时间,很快便回来了。”
“嗯!”楚楚点头,被雪月扶着跳上了马车,刚想掀开车帘,却被匆匆而来的赵叔叫住。
“楚楚,这六个人,是少爷送你的,说是要贴身跟着的。”
楚楚一个头两个大……自己身边本来带了五十个,爹爹又抽调了两百个过来,加上本来的护卫队,这队伍,已经很浩荡了……
当左相府门前两只大狮子消失在视线的时候,楚楚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就是不舍,还有些迷茫。
浩浩荡荡的队伍穿过朱雀街,直奔乐安城门。楚楚离开帝都,宋政竟然命令帝都令管制街道交通,是以这漫长的朱雀街,安静肃穆得十分符合楚楚现在的心情。
乐安城门近在咫尺,只听一声清亮的“吁……”,马车停了下来。
楚楚掀开车帘,一头西域汗血宝马拦在前头,楚楚仔细一看,等看到那目似朗星,俊美无铸的容颜时,心跳都停止了,一种从未曾有的感觉从心间升起,快得连楚楚都没有察觉。
马蹄声哒哒而来,不一会儿就走到马车前,秦徜临脸上也带了些笑意,从怀中拿了个盒子递过来。
“路途遥远,注意保重。”
楚楚愣愣接过来,只能呆呆点头:“嗯。”默了片刻,又道:“谢谢……”
秦徜临点头:“快上朝了,我就送到这里了。”
“嗯,你快回去吧。”楚楚扬扬手,秦徜临再看她一眼,策马往皇城去了。
楚楚放下车帘,将精致的盒子摆在案上,呆呆看着。
雪月笑她:“姑娘,你脸好红。”
“有吗有吗?”楚楚连忙把盒子扔到一边:“不许乱说。”
“吁……”马车再次停下来,楚楚疑惑的掀开车帘。
轩辕行一个人,站在城门边上,城墙高大的阴影几乎要淹没了他。他从暗处走出来,短短几天,这个弱冠少年却憔悴了许多,见楚楚看着自己,有些腼腆的笑笑,却很勉强。
“猪猪……”轩辕行突然有些手无足措,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现在的心情,甚至连一句告别的话,都说不清楚。
“猪猪,我给你带来了城南的桂花糕。出了帝都,可能就吃不到了……”说着说着,竟有了哭腔。
楚楚连忙跳下马车,双手接过轩辕行手中的纸袋,眼睛酸酸的,却也笑道:“阿行,爹爹说我很快回来,你别伤心。”
轩辕行飞速低头,飞快道:“猪猪……”
猪猪,我可以抱你一下么?
“……你快上马车吧,我会写信给你的,出外面别这么调皮捣蛋了,要快点回来……”十六岁的少年,语无伦次,像个年幼的孩子,殷切的叮嘱着一切。
马车又哒哒像前,轩辕行站在马车旁,用力挥挥手,却没再说话。
出了城门,楚楚还靠在马车边上,回头一眨不眨的看着已经原来越远的轩辕行。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还挥着手,整个帝都,似乎只有他一个人,被永远关在了这座集权利金钱为中心的牢笼。
楚楚觉得,他可能真的,哭了。
伸手一摸脸,原来自己竟然也是满脸的泪。
放下帘子,楚楚被拽回案前,雪月替她仔细擦脸,却见楚楚打开纸袋,扑鼻的桂花香迎面而来来,楚楚呆呆的看着,舍不得吃下。
片刻后,才听到楚楚的声音。
“这桂花糕,比后面那九辆车的宝物,不知道要珍贵多少倍。”
雪月一愣,也有些伤怀,突然问道:“那比刚刚延宋世子送的盒子呢?”
楚楚低下头,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