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一场寒雨。
南宫府后的竹林,绿波鼓动若海上沧浪,剔透的雨珠折射七彩的光晕。
林中女子的身影灵动翩跹,时而如蝶幻化优雅,时而若蛟龙潜海雍然霸气,一个赤色剑波横扫划开,绿叶扑簌簌若密雨般急泻挥洒,脚下黑褐色土地翻滚着一层沉绿的波涛。
“果真是宝物!”花瑶心中惊骇,面上却泛着微微的红,那是一种喜悦震惊流淌的交叠,指腹若温情抚摸爱人的面颊般在剑身上滑过。
裂穹九诀第一式,寻花问柳。
鬼爷爷馈赠的真气内力加之花瑶对《裂穹九诀》的参悟,似已突破,只是尚未成熟。
花瑶明白,这样的绝世武功,越到最后越难突破,一遇瓶颈,若非天时地利人和,哪怕穷其一生也未必再有所得。
有脚步声踏着枯朽的竹叶向她的方向走来。
花瑶神色一凌,将裂穹剑缠上腰间,压弯一株翠竹,借着内力,腾然凌驾于竹林之上俯视下界。
“小姐——”
是英儿。
花瑶撤掉了脸上的戒备。
一袭鹅黄淡色衣裙的花瑶在层绿映照下若九天玄女下界,看得英儿目光痴然,忘记了呼吸,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震颤更甚于膜拜俯仰。
“口水流出来了——”花瑶坏心眼的敲了傻愣的英儿一下。
这丫头反应过来,神色一慌,却是拿衣袖去擦嘴角,却发现中了花瑶的圈套。
“小姐!”英儿气恼,小脸通红的跺了跺脚。
“好了,不逗你了。什么事情?”出门前她就交代过,若非有重要的事情便不要到林中来扰她习武。
“是这个。”英儿经花瑶点醒才想起了要事,略显担忧的将手中的请帖递了上来。
花瑶盯着那请帖半晌,没有说话,眼神也是淡淡的看不出情绪。
“小姐,若你不想去,我便找个理由……”英儿小心翼翼的揣摩,她知道她家小姐已经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柔弱的花茎生出了锋利的刺,除非小姐自愿,便再也没有任何人能伤小姐,这是她希望看到也是三夫人希望看到的变化吧……
“去,一定要去!”手中的请帖在花瑶手中被捏皱,一双光波跳跃的眼眸中却闪动着兴奋的光泽。
这场鸿门宴,就当报答云萝围场那日的“无心”一绊与毒胭脂的慷慨“馈赠”!
午时,聚仙楼。
花瑶一掀帘子,坦然的迈了位于“仁”字三楼的一处雅间。
“九小姐来了——”当先一身姿曼妙的女子起身相迎,香腮若雪,眉若远山青黛,眼波流转媚态横生,一袭大红的衣裙杜若斑斓盛放,灼灼生艳,衣裙包裹勾勒出曼妙玲珑曲线,凹凸有致,步步生媚。
“的确是美人,细腰丰臀,该凸的凸该凹的凹,是男人都喜欢这种的吧!”花瑶这么想着,转瞬低头看了看自己明显发育不良的身材,哀婉的叹了又叹,倒一时忽略了云萝的寒暄。
从未被人如此冷落忽视,尤其是看到面前那张比她还要绝世几分的容颜,心里的怒火便如毒蛇般啃噬着云萝扭曲的心。
半晌,花瑶才想起身边貌似还有个活人,看了云萝一眼,淡淡道:“不好意思,刚才花瑶想问题入神了,云小姐不会介意吧?”
衣袖在云萝手中狠狠的绞着,面上却露出违和的温雅笑容:“无碍。”
入座后,望着满桌的饕餮盛宴,花瑶竟难得没有半分食欲,原因是她在府中早就吃过了,蛇蝎美人宴之食,实乃不可食,不可食也。
感觉到花瑶对菜色的兴致缺缺,云萝眼中一抹冷寒:一不受宠爱,空有其表的废物,在看到这一桌她做梦都见不到的美食,不是应该千恩万谢的感谢她的恩赐嘛!
“可是菜色不合胃口?”云萝状似贴心询问,一双杏目满含讥诮。
“云小姐请帖到府之时,花瑶已经吃过了,实是抱歉,辜负了云小姐的美意。”花瑶一脸愧疚不容生疑,就差捶胸顿足。
云萝心中腾地再燃了一把火,这是在怪她来得不是时候,吃过了?早膳时到的请帖,她一并连午膳也用过了,不是摆明给她脸色看!
极力压制,小不忍乱大谋,她要让这个女人知难而退,旭王妃之位她不配占有!
云萝扯出了一抹笑容,转身吩咐身边的丫鬟:“你去拿个暖炉过来,冬日寒气重,不能冻着九小姐。”
真是十足的戏精,忍耐力也是极佳。
花瑶望着假惺惺的云萝,眼中兴味越发浓郁。
“九小姐看这镯子可精美?”云萝抬起盈盈右手腕,淡绿色的玉镯莹润剔透,一抹似云若雾的金色丝线在镯中若隐若现,的确是世间少有的玉中珍品。
“美!”花瑶赞同的点点头,她对真正美好的事物从不吝啬赞美之词,虚与委蛇,哪怕拥有这镯子的主人让她厌恶至极。
身后,丫鬟已捧着暖炉走了过来。
一声娇笑自云萝嘴角渗出,挑衅般用甜的发腻的语调说道:“这是旭王爷为我寻了大半年才找到的……定情信物。”
云萝说的晦涩娇羞,尤其最后四个字音调一个比一个低。
激将法?
云萝趁花瑶俯首看镯子的空当,对着快要接近她身侧的丫鬟使了个颜色,却不想这一幕早被花瑶收入了眼中。
故技重施。
一抹冷笑勾起,花瑶“啊”了一声将云萝的右手腕一扯,身体向前一摆正,那燃着滚烫炭火的炉子便在丫鬟“失误”的倾倒中撞上了云萝如花似玉的面颊。
随后,一声凄厉的大叫声:“我的脸!我的脸!”
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云萝歹毒如斯,竟想趁她分神间毁了她的容貌。
花瑶在心底冷笑一声,却是面色忧虑的跑上前查看云萝的伤势。
铜钱般大小的红色印痕,活像一个画得还算工整的圆,啧啧啧,也算是个比较不错的装饰了。
云萝一双眼怨毒的瞪着花瑶,若不是刚才花瑶扯了她一下,那么此刻容貌被毁的便是她了。
想到自己容貌被毁,还不知道能不能恢复到原样,云萝便红了一双眼,再也不虚伪,直接对着花瑶扑了上来。
若说云萝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敢只带一个丫鬟前来便也是有些武功底子,招招狠毒,却全是朝着花瑶的脸招呼。
花瑶一边闪躲,一边叹息,女人太美不是罪啊,却愣是凭空招人妒羡。
花瑶躲得轻松,一招一式比划如捉迷藏般,气得云萝青烟直冒,想不明白这废九何时会了武功,但即使这样,也一定要毁了她!
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花瑶只顾解决云萝,却没留意到背后那个毫不起眼的小丫鬟身影一掠手中寒刀森然。
花瑶暗骂自己大意,提气去挡,对于云萝招招阴毒不要命的打法,避之不及,如若出动裂穹剑又必然会引发骚动。
看来免不了体肤之伤了,大不了她以后再找回场子,让她们加倍奉还!
就在花瑶视死如归的空当,一不明物体金光迸射,撞飞了丫鬟手中的匕首,连带着那个丫鬟一起震开,嘭得一声撞上冰冷的墙壁。
花瑶一抬眸,突然看见楼下那抹亮丽的蓝色,心念一转,一个邪魅的笑容对着云萝眨了眨眼。
云萝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股大力震出了窗外,麻袋般向下坠落。
“喂,我送你去见你情人!”
花瑶冲着眼神惊骇,似要将她生吞活剥的云萝贱贱的笑着。
“对了,你妆花了,得补补,不然不美了。”
话毕,一个硬邦邦的物体便砸中了云萝的额头,一丝血液沁出,她还未来得及大叫,一堆粉尘便顺势落了她满嘴满脸。
没错,那是她送给花瑶的毒胭脂,这自然是花瑶对她的报答,人总得知恩图报嘛!
旭王不防一个物体落入怀中,待看清怀中的云萝时再抬头,除了鹅黄衣角一闪,还有刚才那几句欠扁的话语,再也没有了任何讯息。
花瑶走入室内。
“咦?”
她这次看清楚了落在那丫鬟身边的“暗器”,居然只是一片轻薄的金叶子,花瑶拾起吹了吹上面的灰,抬首,目光定定射入纹丝不动的楼上斜对角的帘幕中,对方出手虽快,她却还是瞥见了“暗器”发出方向。
她向来恩怨分明,想来该去楼上拜访下救命恩人。
花瑶将那片金叶子攥在手中,朝着楼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