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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一隅的繁华总会特别映照出另一线的简陋,同样是正午时分,有人脚踩红毯步入礼堂,也有人为了饱腹下到厨房。人间世界五彩纷呈,但人和人之间却永远不会如同空间一般死气沉沉。

  人是会流动的,时空会将生命分割成新的面貌,却阻挡不住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爱情。

  厨房的汤锅沸腾起来,水津亭提醒一声,水妈妈才恋恋不舍地从客厅飞奔到厨房去下挂面。

  嗡嗡的训导,漫天飞舞的音符在水津亭头顶上空盘旋着,最后停顿下来,像一顶巨大的铁帽子重重压在耳际。

  水津亭坐在原地没头没脑地笑出来,她摸了摸空无一物的太阳穴,惨淡地意识到她已经被妈妈的金箍套牢了。

  她有点感谢及时响起的那一锅水。是它终止了妈妈连绵不断的炮弹攻势,没有让自己成为在言语攻势下怒吼牺牲的女壮士。

  水津亭很想换个角度去爱自己的妈妈。可她忍不住把一部母亲牢骚女儿中途不忘去厨房为爱女烹饪食物的家庭暖情故事理解成母亲长篇训女中途也不忘吃午饭的黑色默片。如此滑稽,滑稽得如同二战中的意大利军队为了享受午饭而放下与敌军交战的武器,自顾自去煮意大利面一般。

  水妈妈的话永远不可能正中对方内心的关切。她深深陷入了所谓命运的不幸,所以无暇体察别人的难处。和爸爸相识二十余载,从相爱到仇视,口口声声说与那个坐牢的人再无半点关系,却无可奈何地令自己不停地怨怼着辜负自己结婚美意的男人。

  水津亭从有记忆开始便被绑架于这段不开心的羁绊之中去,至今无法挣脱,她或许可以原谅爸爸,可以理解妈妈的痛苦,但她绝对无法接受妈妈始终怀恨爸爸在心的做法。

  “只要愿意宽宥,我和妈妈是可以重新开始一段新生活的。”水津亭曾经如此劝慰过水妈妈。说出这句话时,水津亭在脑海中最先浮现出了魏芒的影像。

  她从妈妈的人生经历上反照出了自己的现实,当时她便暗暗下定决心,无论与魏芒的未来如何,她绝对要记得最初爱上他的那份真诚,不能成为妈妈一样的怨妇,在此后无穷无尽的岁月里空余抱憾。

  爱过就爱过,她要努力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而不是让魏芒为她此后的人生负责。

  水津亭注视着在厨房劳作的妈妈,再次坚定了自己有些动摇的立场。咄咄逼人的水妈妈在自己面前其实藏不住一点心事,刚刚水津亭问她“是不是有人来过家中”的时候,水妈妈明显慌张了。

  她马上抢过女儿的话头说:“妈妈现在只担心你和那个魏芒少爷的事。他有未婚妻,你不能再给这样的男人当情妇。一个女孩家无名无分跟那样的少爷公子同居久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还年轻根本意识不到,名分和名誉对于女性来说多么重要。那是社会地位,是爷们儿给予咱们的社会身份,比金钱啊,甜言蜜语啊,都重要得多,堂堂正正在社会上做人,名分那是绝对必须的。只有结婚,生出来的孩子才有爸爸,才能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母亲连“女性”这么学究官方的词汇都摆出来给女儿讲道理了,可见她因为结婚之事受到的伤害之深,对人情世故思索得颇有一番见解。

  水津亭听到这里,不由得对母亲肃然起敬。

  在她的印象里,水妈妈虽然很会抱怨社会的不公,却很少对问题进行过有效的思考。就如歌德笔下“从不思虑的善良市民”,母亲原来并不是只有抬头看到秋叶落下,然后欣然记起来说一声“冬天要来了”的快活一族。

  此后水妈妈确认似的询问了她,“你和魏芒之间的事情是真的么?他在事业上帮助了你,对不对?”

  虽然妈妈非要将爱情和事业用直线逻辑牵扯在一起,令水津亭有些不痛快,不过她也不打算否认魏芒的存在以及魏芒对她事业的影响力。有人用另外的视角将故事的一面讲述给水妈妈听也不错。

  水津亭出离愤怒地老实点点头。

  见女儿对自己坦白,水妈妈再也抑制不住压抑多年的冲动,开始长篇大论地将自己的观点展开来论述。整个过程,水津亭一言不发,直到妈妈突然发觉了午餐时间将至,短暂停住了话头,唉了一口气说:“再生气,也要吃饭。你也只有我一个归宿了,我不给你饭吃,没有人瞧得起你。长了这么大,像样的饭也不会做,将来我不在,会不会饿死自己呀。”

  水妈妈煮上水后重返客厅坐下后心情似乎好了些。

  水津亭趁机问:“来人到底给了我们多少分手的补偿金啊?”

  提到钱字,水妈妈的脸色瞬间不悦起来,在气势上也更加强硬起来。其实水津亭该生气的,自己的亲生母亲面对实利的诱惑,选择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但反过来想一想,来自叶志美家族的利诱又似乎建筑在了深刻洞悉水妈妈和舅舅价值观的基础上。这些钱和条件不过让他们皆大欢喜罢了。

  如此想通之后,水津亭再也没有什么豪门灰姑娘的悲情怨恨,反倒觉得人活在世只求释然。妈妈是独立的个体,有自己的意愿和希望,如果她也强迫妈妈变得和水津亭一样,那她和妈妈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在怪妈妈卖女儿吗?那些钱全都是为了未来的你做打算。妈妈死后,我的什么不是你的?”

  水妈妈注视着水津亭平和的一张脸,感到自己全身上下充满着火点,却偏偏碰上了温吞的水脾气,任何一处都不好发作起来。

  她为了成功地捍卫一个母亲的自尊心,使劲全力训导女儿要树立正确的婚恋观,一直到汤锅里的水沸腾起来。

  母女二人的谈话深深陷入泥泞的拉锯战。水妈妈无论如何不肯把叶家给她的分手安慰费数目透露给水津亭听。

  一定是笔很大的钱,凭借水津亭或许十年八载都无法孝敬给妈妈使用吧。听妈妈的口气,连舅舅父子也得到了叶家的恩惠。

  “我和舅舅所有的愿望就是你能清清白白地做人,从今往后依靠自己的双手生活下去。不要再和那个魏芒少爷有任何瓜葛。”

  水妈妈刚才的教导,又飞旋在耳际,水津亭平静下来的心态突然出现了起伏。没有任何瓜葛?接受了别人的馈赠之后还敢说没有任何瓜葛的话?也是,妈妈和舅舅彻底把那些钱和条件看作了魏芒对我造成严重伤害的补偿。

  “错过一次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以后清清白白做人。”站在案板前切黄瓜的水妈妈扭头又甩出这样一句话。

  水津亭压抑着想要质问而出的怒火,小声地说给自己听:“我哪里不清白了。我不过是挣扎着不想低头罢了。”她双手抚上小腹,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幸好,没有把自己怀孕的消息透露给妈妈,幸好,在最脆弱无助的时候知道了这世界上可以依赖,可以给孩子明天的只有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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