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前个往总督办事处进送那五万斤贡米,如今已安好抵达了。粮铺那边在少爷的打理下运作甚好,另外这月钱庄的进账及支出也已整理好了明细。”
岳丘实拿起账本细细的翻阅核对,脸上那日渐清晰的皱纹叫他不得承认自己老了,越发的连看账本都不如从前了,把这些都交给儿子?可域轩又是个玩世不恭的主,生怕他一时贪玩,撑不起这个家业。所以岳老爷就怎么也不能放下心来。“老吴啊。”
“老爷有何吩咐。”
“林家那边最近怎么样了?”
“最近倒是安生多了。现如今林家已垄断了江南一带的粮铺,大部分的江南粮米都是由林家那边供给的,各有各的运作出路,咱们和他家也就免了不少的争端。话虽如此但要按长久之宜来看,林家仍为大患。”吴掌柜道。
“嗯,知道了。你先去忙吧。”话毕,吴掌柜径自而去。岳老爷沉思了许久,方睡去。
农历八月十五,中秋已至,人们早上就开始为晚上的祭月做准备,洒扫庭院,备下各种贡品。一大早,天还未亮,岳域轩和文航便出了门去了粮铺分店,提早给家丁发放了额外的银钱,另外还有一些事物等着处理。打理好事物已是黄昏时分,二人赶忙坐车回府。
途中,路过一片金灿灿的稻田。此下,正值丰收成熟季节,一群忙碌的身影在其中劳作收割,到处洋溢着丰收的喜乐,在夕阳的映照下尤为耀眼,黄金灿灿的一片,别有一番景致。
“这么大的人力与物资想必一定又是岳府的宝地吧?”沿途几个小时看到的田地皆是岳府的地界,这岳家的家业还真是了得。光粮铺各地分散就有五十多家,今日再见这一望无际的稻海,除了岳府还有谁呢,岳文航心下念着。
“父亲整日夸你精明,可这回你终于失算了!谁说只有我家才有这样的家业,岂不知我们岳家只不过是纳粮大户之一,此乃林府的田地。记得刚才我们路过的那条河了么?那叫沈水河,河以南的田地都乃林家的,以北的地才是我们岳府的。”域轩滔滔不绝的道。平时都是被文航上课,现在终于轮到给他上一课。
“原来是林家啊。长听义父提起的,但没成想今日能得以一见。难怪大家都说林府与岳府乃是世敌,难怪,难怪。现在看来市场的需求,商业间的竞争早在民国初期就兴起了啊!真后悔上大学时没能选对科目,看来市场经济学才是名副其实的潜质股。”
“岳文航,你怎么每次都说些匪夷所思的话!真是搞不懂你。”域轩一脸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平时听他絮絮叨叨的说这些话早已见怪不怪了。
“这个该怎么和你解释呢,说了你也不懂,也不会信。我还是不浪费这个口舌了,文轩大少爷我选择沉默。”
话说间二人已经下了车,望着眼前这一片金灿灿是稻田沉思畅想。
“没想到夕阳的余晖下,竟有如此赏心悦目的景象,大自然赋予我们的景观真是美,只可惜这样的美景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岳域轩突然感叹道。
“今个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域轩大少爷居然也能发出这般感慨来。”文航不由的笑了,这个玩世不恭的富家少爷,居然也有多愁善感的一面,还真是稀奇。
“我是有感而发,怎样,要不一会我们比试下谁算的账最快好了。”
“打住,不敢恭维。”上次就领教过他那堪比计算器的脑袋,算账?算了,谁敢跟他比。
“哈,对了,有一首诗叫,什么无限好近黄昏来着?”域轩道。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想到这句,文航也不由的感触起来。他多么希望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是夕阳的一景,可是,可是这么梦却做的如此真实,而自己还能等到黄昏后的黎明么?难道注定了要慢慢的老死在这里?他的梦想,他心爱的人,他的一切……
两个人正望着稻田各自纳闷伤感,突然发现稻海中有一点淡的蓝正渐渐走近。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个清秀脱俗的女子。清澈似水的双朦,面若桃花如水般,清新秀丽,一身淡蓝色的洋装越发显的秀丽好看。
“本不想劳二位走这一趟,但今个是中秋佳节。我便做主,提早几日将工钱给大家结了,好叫大家早些回家团圆。辛苦二位先生了。”女子淡淡一笑,婉转怡人的开口,迷倒终生的姿态。
域轩与文航一脸茫然,还没搞清楚状况,这时却听身后一老婆子道:“小姐,你怎么能来这里。”
“李妈妈,我帮你们收割嘛,顺便把这个月的工钱给大家结了。”女子柔声道。
“这些粗活小姐你怎么能做呢,有我们下人做就是了,你的手是用来弹琴写字的,快府吧,这脏着呢。”李妈妈语重心长的说,然后拉起女子走出稻田,一转眼看见愣在原地的域轩和文航,诧异的道:“你们,你们怎么会在这里?来闹事的吗?”
“李妈妈,怎么了?他们不是钱庄新上任的那两位账房先生么?”莹雪一脸错愕。
“他们分明是岳府的人啊。小姐你认错啦。”李妈妈一脸愤恨的瞪着域轩和文航。“请二位离我们林家远一点,免得又生出什么事端就不好了,况且我们林府的地方不欢迎你们姓岳的。”
域轩见事情不妙忙开口道:“我们只是路过,瞧瞧这天边的夕阳罢了。并非有心冒犯贵府。”
“走吧,李妈妈我们去忙吧,别说啦。”说着林小姐拉着李妈妈转身远去了。
“看什么看,走吧,再不走恐怕事情就不妙了。”域轩在一旁对文航道。
“我,不。”文航像是意识到什么似得,突然大声吼了起来,然后就箭步追上林大小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糟了,这个小子兽性大发了?”这个文航怎么总是让人摸不到头脑呢。域轩的只差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放手,你到底在干吗?”林小姐一脸错愕的挣脱了。
“雪晴是你吗?”文航一脸无辜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这不就是雪晴吗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请放尊重一点,你认错人了。”
李妈妈大惊,开始大声呼喊;“快来人呐!岳府的人又来闹事了!”几个家丁便闻声赶来,一个一个来势气势汹汹的样子。
“对不住,各位,各位,我们实在是无心的,他是个病人,他脑袋受了伤,前些日子被马踩烂了脑袋,从此就开始神志不清起来,看见漂亮姑娘就叫”雪晴“,只因踩他的那只马叫这个名字来着。”岳域轩见大事不妙忙敢上前来悲痛的道,又好不容易从眼睛里出几滴眼泪来,他也不晓得自己哪里能冒出来这些词,反正胡编乱造得也算情之以理。
“什么有心无心的,管他脑袋有病无病,你们岳府的人就没好东西,竟敢对我们小姐无理,我看你们就是要存心闹事来的。”一个带头的家丁道,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呼喊起来。
“他都已经这么可怜了,大家真的要赶尽杀绝么?”岳域轩一副可怜兮兮干巴巴的瞅着林小姐。林家大小姐可是出了名的明事理端庄大方想必也必有一副菩萨心肠。
“算了吧,让他们走吧。想他们也是无心之失,况且和一个病人一般见识做什么,已经够可怜的了。今天的事休叫老爷知道。”林大小姐心想虽说是世仇但那是生意上的恩怨与某个人无关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可是····小姐。”
“算了,叫他们走吧得饶人处且饶人,去吧,都散了吧。各自忙去吧。”林小姐微微一笑。真是人如其名,林莹雪,如雪般清秀可人,善良纯美。
“好吧,那我们忙去了。”听林小姐如此说,家丁们也再也不好说什么,只得就此罢了,
随后众家丁一哄而散各自忙碌去了。
“今日就不和你们计较,下次再这样无理我可不会轻饶哦。果真被踩烂了脑袋么?”看家丁都各自散去,林莹雪笑了笑轻声方对域轩说。
“你知道了?”域轩一脸诧异,尴尬的笑了起来,想不到这般天衣无缝的设想就被这个小女子一眼识破了。
“掩人耳目而已。”
“多谢小姐宽容和谅解。岳域轩告辞。”说着硬拉着一直愣在那里不说话的文航上了车。
“不送。”莹雪端庄有礼的回道。
“你说你,拉谁不好,偏偏拉林家小姐,我们可是世仇,人家林小姐不和咱们计较要是换做是别人你我今天可就没那么容易走喽。要不是我的那几滴眼泪恐怕你的头早已经被那些家丁打烂。”
“她真的是林家小姐么?”
“果真。你的雪晴或许同她有几分相像,但她绝对不会是你的雪晴,她叫林莹雪,是林祥业的女儿,连我都不曾见过几次,更何况你呢!”
“真的,真的是我错了?也许真的是我错了,我怎么可能再见到雪晴呢!她又怎么会来!仔细想想她的模样还真的就只是几分相像而已,雪晴又怎么会挣脱我的手不认我呢!”文航一脸沮丧,‘老公,要是有下辈子你还来找我好不好。才不好呢,下辈子我要找好多好多美女。哼,你敢。笨蛋,逗你呢……’往日的一幕幕浮现眼前,他心中那明亮的灯光一下子昏暗了,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整个晚上,岳文航都郁郁寡欢,若有所思的样子。
家宴结束后,岳丘实夫人带着一家子上上下下,来到庭院中开始祭月。但见由岳夫人亲自主持,在院中对着月亮升起的地方设了张桌子(向东而设),摆上香炉烛台以及备好的各种贡品。另命管事的丫头将家中养的石榴树、夹竹桃、西番莲、霸王鞭、君子兰、富贵竹等树和花卉一并搬出来,分置供桌两侧,形成一个小圈,以此点缀环境,为节日增添喜庆气氛。
不多时,月儿便由东方探出圆润的笑脸来。由岳夫人主祭,点上香烛,三撒美酒,并向月亮三叩首,然后是文轩的婶母、表妹、家中管事的姑姑等,皆按尊卑长幼依次敬拜,因旧时有男不祭月之说,所以最后是男性依次行礼。又由岳夫人上前来焚烧月光纸,随后全家人集体合掌向月亮祈福。祭月完毕。
撤贡后,又在庭院中设席,全家人团坐分食饼饵、瓜果,饮酒取乐,共赏明月,又在花园搭了戏台,请了戏班前来唱戏。
眼下正是岳府的繁荣富贵,家业昌盛之时,岳文航无法想象当春暖花开之时,当春暖花开,一切灾难如波涛般袭来之时,这一切的一切又该经历怎样的腥风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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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一起跟随岳文航的脚步,走进这一场风花雪月的路程吧。究竟是怎样的一场血雨腥风,爱恨情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