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润物,莺燕纷飞。浓荫绿葩,姹紫嫣红。
五月的沧月岛,总是最富有生机的,总是最色彩纷呈的,也总有一种让人向往的神秘。
春末的黄昏里,天是幽蓝的,站在高楼的天台上,浩浩荡荡的视野一直倾泻到海边,绿树,红屋顶,半隐半现,还有苍黄﹑灰黄﹑浅黄﹑乳黄色的墙,蓝绿色的海面仿佛浮起来一截,说不上是更远还是更近,沧月岛的美,也许就在于这水粉画一样的用色以及飘缈流动﹑如梦如幻,却又平和真实的感觉。看得久了,人仿佛立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面,晕眩的想伸出指尖去触摸那冰凉然而切实的镜面。
而醉,也确实向天边伸出了手,轻轻地掬了一把微凉的空气,手心里似乎也握住了盈盈的暗香,醉偏着头,对沧海微微一笑。
五月了呢。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林子,醉的脑海中只有八个字:红树欲沸,如火如荼。
不是红枫燃烧青春的激情之红,也不是蔓殊莎华开到荼糜的凄绝之红,而是凤凰花浴火焚魂的重生之红。
花色鲜艳如火,布满树梢,异常醒目。花谢瓣落,树下宛如铺上一层红毯,凤凰花火凤凰树的花。火凤凰又名红花楹、火树,树干高达20米,树冠半圆形,五月开花至夏末,花五瓣,花大美丽,呈鲜红色带黄晕;花开时满树结花,火红一片,与绿叶相映成趣。因其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故取名凤凰花。
远远望去,犹如一片火海。而这片火凤凰林,正是醉的最爱。
她用了五年时间,整整五年,不多不少的五年,将火凤凰树的性质与柳木的性质相融合,嫁接了一棵最适合做魔杖材料的新型火凤凰树,而且,可以自信地说,这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火凤凰树。
一棵,她倾尽了五年汗水和努力的火凤凰。而今,正是验收成果的时候。
回首,仰起的容颜上是一抹清灵的笑,几缕黑发在耳边飘动,轻盈的长袖在风中舞动,那一刻,她是自豪的,是喜悦的。
只不过五年而已,与那些幸福快乐的过往相比,与现在,与将来还未知的幸福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只不过而而,只不过五年而已呀……幸福如斯,何以偿报。
她无需偿报,只要,继续这样便好。泪盈于睫,却不肯滴落,那是她的骄傲,她的坚强。为他们的心疼,所以从不哭泣,哪怕悲伤,哪怕喜悦,哪怕感激……
火凤凰,如她的心意,如她的感激,他们,会明白的。五年时间,准备的这份礼物,他们,会喜欢的吧。
心如止水的醉,头一次这样迫不及待。
“沧海。”语调微扬,那里面的期待不言而喻。
一直陪伴在醉身边的沧海听到她的呼唤,深蓝的眸无声地看着她,然后顺从地跪爬在地上,让她轻易地骑上去。
对于沧海的体贴,醉只是伸手磨蹭着它颈部柔软的毛,温柔的抚摸与无言的体贴,这正是他们之间无需言说的默契,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一种心灵与灵魂的契合。
巨大的黑翼在夕阳下绽放,云间的投影绮丽而玄幻。沧海与醉飞向火凤凰林,耳边的风声呼啸而过,黑发,黑袍,黑羽,在风中狂舞。极致的黑在融入那片火林的瞬间,竟是一种绝然的美。
天与地,惟剩那义无反顾的黑,与那浴火重生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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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加快前往大厅的步伐,走过之处,宽大的绣袍带起一阵微风,轻轻地抚过小径两旁的栀子花。
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的紫檀木盒,精致的雕花蔓延在木盒的边缘。从轻快的步伐上,不难看出她此时愉悦的心情。
走进大厅,就看见他们正在商量着事情,神情很是严肃,连她进来也没发现。茶几上的三个杯子和玻璃茶壶已经见底,足以说明他们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
醉无声地落座在凯斯办公的椅子上,把手中的紫檀木盒轻轻地放在桌上,然后视线落在了桌子中央的那张纸上,凑过去一看,正是一封信,上面只有几个偌大的字:人界,无果。落款处写着“巡察队队长:沧月.沃夫”,日期写的正是昨天。
醉细细一想,昨天爹地他们在会议厅接待了几个天界和地界的高层,好像是在商议三界近两年来所发生的一些突发事件,而那些事情,醉隐隐觉得好像都与丢失的巫珠有关。
她一直都知道爹地和哥哥在忙着寻查巫珠的下落,巫族遗留下来的任务就是寻找巫珠,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三界却一点消息也没有,哪怕前几年揭开了神留下来的神谕,所派出的巡察队和一直在研究丢失原因的调查组,却迟迟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
天界和地界一直派人来巫族协助调查,甚至是人界也不时地传来消息,但是巫珠就像是石沉大海一样,寻不到一丝一毫的线索。
而她知道,这个名为沧月.沃夫的巡察队队长,正是几年前与上帝派出的几名天使一起去往人界调查的巫族人。最近几天,她在岛上看见许多来来往往的青鸟,好像是发往各地的信件,总觉得这些青鸟比往年的多了很多。她不禁猜想,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近几个月来,岛上的人出出入入的有很多,看起来比往年忙碌了许多。要说“游手好闲”的人,恐怕整个岛上就只剩下她了。看着爹地妈咪和哥哥没日没夜地忙碌,而她却整天依旧没有烦恼地研制着她的魔药,和栽培一些新品种的花。不是没想过要帮忙,而是爹地他们不舍得。她也曾经有过要偷偷帮忙的想法,但是看见爹地他们在看见她毫无负担的笑容时,那眉宇间疲乏的神色被愉悦和欣慰取代。
那时她虽然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们的疲惫,却也不忍心让他们在无暇分身之时,再让他们为她担心,如果开开心心,没有烦恼地活在他们的羽翼下,是爹地他们所期望的。那么,她愿意,愿意为他们收起已经丰满的羽翼,在他们的眼皮底下无忧无虑地成长,只为了,在他们随时回头的时候,绽开一个让他们没有任何后顾之忧的笑容。
因为如此,她也希望自己研制的魔药对他们有所帮助,更希望他们可以尽快找到巫珠的下落。没有占卜能力的巫师……怎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巫师……而没有巫珠的巫族,以后又将面临什么新的状况,乃至三界,又将受到怎样的影响……这些,都不可得知……
……
“醉儿?”不知何时走过来的游,双手撑在桌面上,脸凑到醉的眼前笑道,“在想什么想得这么认真?”
“啊,没什么。”回过神来的醉微微摇头,指了指手中的信,说道,“只是刚好看到这封信。”
游瞥了一眼醉手中的信,问道:“醉儿还记得沃夫吗?”
醉略略一想,但脑中实在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人,便摇了摇头。
“呵,也是,沃夫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岛上,他可是比霍尔还忙。”半倚在桌边,单手支着桌子,低头看着醉,笑着说道,“何况醉儿那时候还很小呢,怎会记得。”
“是啊,宝贝那时候才3岁多,时隔这么多年,沃夫回岛上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次不是急匆匆地又离开了。”晴将新泡的花茶端到桌上,温柔地看着醉。
“他可是向我抱怨了很多次,说是咱们的宝贝铁定不会记得他了。”凯斯站在醉的身后,抽走她手里的信,然后把花茶放在她的手中,“那时候宝贝还送了一朵花给他,还记得吗?”
她送过很多人花,哪记得是哪个。醉歪着头,依旧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看她那副茫然不解的神情,游好笑地说道:“醉儿你当时把花送给了沃夫,说:‘叔叔,这朵花送给你。’然后他就问:‘为什么?’醉儿知道你当时怎么回答的吗?”
想到的当时的情景和沃夫哭笑不得的表情,凯斯三人笑得越发欢畅。
“醉儿说:‘叔叔,这朵花和你长得一模一样。’”游嘴边的笑意不可抑制地扩散,“现在醉儿想起你送的是什么花了吗?”
听言,醉露齿一笑,一副恍然的样子,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说道:“嗯,想起来了,是鸡冠花。”
醉想起,那时沃夫叔叔刚来接任务的时候,她刚好就在爹地的怀里,恰巧她又是去过花园,顺手摘了一朵鸡冠花来研究。而最最巧合的是,沃夫叔叔那一头标志性的红色头发,正好和鸡冠花的形状如出一辙。
想到当时沃夫叔叔朋克式的发型和苦着一张脸的样子,醉不禁一乐,对那个开朗豪爽的叔叔很是喜欢。只是到现在才知道,当时那个“鸡冠花”叔叔叫作沧月.沃夫,更是巡察队的队长。
“沃夫叔叔要回来了吗?”笑过后,醉抬起头看着爹地。
“嗯,就快回来了。”凯斯宠腻地笑笑,“不过,沃夫为了宝贝当时的那句话,早就把他的头发剃成平头了。”
晴的眼梢眉角也都是笑意,没想到自家的宝贝居然也会调侃人,虽然那时候宝贝还很小。“呵呵……沃夫叔叔和爹地妈咪抱怨说,他的形象全给那发型毁了。”
“啊?”醉惊讶地看着爹地妈咪,那时只是她的无心之语啊,没想到伤到了沃夫叔叔的自尊呵,不过她知道,那是他的玩笑话,沃夫叔叔其实是一个坚强而乐观的人,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
而如今,几年之久的调查,只换回来“人界,无果”的几个大字,想必是相当棘手和困难的,要不居然连沃夫叔叔都查不到丝毫线索,要知道,沃夫叔叔当上巡察队队长,是因为他的能力当之无愧。看来,沃夫叔叔这次回来,三界又要重开会议,这次,又该是一朝风雨了。哎,爹地他们……
“咦,这是什么?”游的目光看向了桌子右边的木盒上。
醉把木盒挪到自己的面前,细细地描摹上面的花纹,然后抬头展颜一笑:“这个啊……我刻的好看吗?”
看着她明亮的笑容,游只觉得眩目,转而又皱了皱眉,道:“醉儿怎么刻起这个了,伤到自己怎么办……”
“啊,因为……”转身跪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自己的爹地,对他招招手,说道,“爹地。”
凯斯依言低下了头,看着展颜的醉,目光中全是疼爱:“怎么?”
醉微笑地拥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颊烙上一吻:“爹地,生日快乐。那个啊……是我亲手做的礼物。”
取过木盒,递到爹地的面前,仰起的脸庞带着一丝期待,虔诚的像是一个领取圣餐的孩子。
看看手中的木盒,又看着醉难得露出孩子气的期待模样,那个样子,可爱秀气得让人想要宠到骨子里去,凯斯惊喜而喜爱地亲亲她的额头,笑得甚是温柔自豪:“爹地的生日只有宝贝记得最清楚,谢谢,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宝贝送的,爹地都喜欢。”
这厢游却不依了,颇是嫉妒地看了看凯斯手中的木盒,对醉说道:“醉儿,你这样,哥哥也想提前过生日了。”
醉转过头,伸长脖子凑到游的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游这才露出温柔满意的笑容。而后她又对晴眨了眨眼睛,低低一笑。晴疑惑地看着醉,却也不着急寻求答案,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安抚了自己的哥哥和妈咪,醉又转过头看着爹地,脸上依旧是一幅期待的神情。
仿佛受到那眼神的鼓舞般,凯斯缓缓地打开了紫檀木盒——
看到里面的东西,凯斯惊讶地抬头,看着眼前这张娇俏的容颜上那淡淡的期待,坚毅的眸子情不自禁地染上一层薄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