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二日醒来,时候已经不早了。图娅一个人坐在桌边,用手撑着下巴,正发着呆。看见我从床上坐起来,立马就过来了。
她忙给我拿衣服,嘴里的话还不停:其木格,台吉一早就来过了。他还让我给你准备了吃的,驱寒的药,看,都放在桌上。
我微微的皱起眉头,敦多布来过了。我把衣服穿好,问道图娅:台吉呢?他有没有让我立马过去?
听到这,图娅似乎有些不高兴,微微撅了撅嘴说道:台吉走了。我不禁顺口而出:走了?
图娅这话是什么意思。图娅继续说道,还是有些不高兴:是,台吉说前方战事吃紧,他必须立马赶过去,说是让其木格在这好好休息,就不让你奔波了。
我苦笑一下,走到桌边去。他不是不让我奔波,而是不让我上到前线去,他毕竟对我有所戒备,害怕我再次坏了他的事。我坐下来,只是答应道:好,他还有其他什么吩咐吗?
图娅跟到跟前,想了想,说道:没什么特别的,只是让我好好照顾其木格,去哪都让我跟着,免得被不认识的人欺负。
我只是点了一下头,敦多布的含义我都明白。我不被人欺负,同时也离不开的控制范围。
敦多布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在这一个多月中,我倒是清闲了许多。
敦多布一走,乌尤也走了。整日图娅陪着,好歹做些琐碎的事情打发时间。一来二去,跟周遭的百姓也熟悉了很多。偶尔见上面的,还会冲着我微笑。
这是个小地方,生人来总是新鲜事,而这个生人还是他们台吉带来的。小孩子不懂事,对我总是充满了好奇。刚开始的时候,对我还有些畏惧。见着我没有恶意,也开始跟我热乎。
听说我会讲故事,等到日落西山,吃完晚饭。总会有一群孩子绕着跟我要听故事。于是,有时的晚上,会坐在宽阔的地上,周围围着一群孩子开始跟他们讲故事。看着他们聚精会神的看着我,手扶着下巴,一脸期待。忽然的也会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
他们听我的话并不是都能懂,不时的需要图娅在一旁帮着用蒙语翻译着。不过,一群小孩子,总是容易被一个小小的故事带入情景,忽喜忽悲。
平日里他们见着我,总是跳着兴奋的叫道:额格其,额格其。后来,图娅告诉我,这是姐姐的意思。
这段日子很静好,没有纷争,不用用尽心思去揣度。乌尤也不在,不用害怕她突然的袭击。只是安静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看看书,写写字,偶尔讲讲小故事。有时候就会忽然想,我一直希冀的平静的日子,是否就是这般呢。
只是一切的平静,从敦多布回来那一刻开始被打破。
我正在蒙古包中,练着写字,顺道想想给孩子们讲什么故事好。图娅忽然兴奋的冲了进来,她对着我叫道:其木格,台吉,台吉回来了,其木格赶快,赶快整理一下,给台吉送水进去。
我停住手中的毛笔,怔怔的望着图娅,她的脸因为兴奋而有些微红。我放下手中的笔,走了出去。是该见他了,只要从他知道现在十四爷的情况如何。
只是当我端着茶托,走进敦多布的蒙古包时,有些后悔。我不该来踏这趟浑水,里面的气氛急促得有些让人喘不过气来,我从未见过敦多布在大家面前如此生气。
敦多布坐在正上方的长长的椅子上,由于天气变冷,上面已经铺上了厚厚的绒毛。他一手倚着一边的把手,脸铮铮的有些发青。而下面正跪着两个人,头也不抬,甚至大气都不敢出。
我端着茶杯,慢慢的走到敦多布身边去。他直盯着下面的人,根本没有注意到我已经进来。
跪着的人终于悠悠的开了口,语气颤抖,但是很坚定,说道:我知道是我不忠,随台吉处置,但是台吉,我的家人都在大汗手上,虽然大家都听命于台吉,可是这次我没有办法置妻儿不顾,要是选择我死还是我的妻儿死,我宁愿选择我死。
听着下面的话,我知道这次打仗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而这个问题的关键在于一直未曾露面的大汗。
我刚好走到敦多布身边,还没有来得及把茶杯放到他旁边的小方桌上,就被敦多布顺势从茶托上拿起,他直直的砸向了刚才说话的那人。我不禁一惊,那茶水瞬间就湿透了那人的衣服,茶杯哐当一下顺着他的身子落到了地上。
那人只是眉头皱了一下,一声不敢吭。我有些庆幸,幸好敦多布喝的水都是温的,要是那滚烫的水砸到身上,这人应该就伤得不轻了。
敦多布的声音很高:你为了你的妻儿,那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的孩子,多少人的父亲,他们死守等你援军,你却半道回府,你怎么跟那些战死的人交代?
那人依旧低着头,说道:我今日敢回来,就是只求一死,让台吉对大家有个交代,也算报了台吉多年的知遇之恩。说道这,那人终于抬起了头,看向敦多布,说道:但是,我请求台吉,一定要保我妻儿安全。
听到这,敦多布往后倚到了椅子背上,他痛苦的闭上眼睛。我看着眼前的人,人的选择总是不一样,对于他们而言,重要的东西不一样。譬如,四爷,为了他的皇位,他可以利用天下人。譬如眼前这个人,他宁愿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全妻儿性命。
敦多布闭着眼睛,稍微的仰着头,说道:你先下去。那人这时脸上才出现一丝惊讶,接着开始不安,不过还是退着出了去。我赶忙退到了旁边,拿着托盘低着头,我有必要继续听他们下面的话。
那人退了下去,另外跪着的一个人就开了口,说道:台吉,这明显是大汗摆了台吉一刀,他这是要削弱台吉的兵权。
我开始明白,敦多布功高盖主,这大汗如果不是真窝囊就一定不会不管。所以,有时候打了败仗,并不是技不如人,只是腹背受敌而已。我偷瞄敦多布一眼,却恰巧碰上了他的眼神。
他看着我只是稍微的有些发愣,不过片刻就和缓下来,转过头去跟那人讨论起来。他默认了我站在这里。
敦多布说道:老狐狸终于要露出尾巴了,你去调查一下,到底有多少人在他那有人质,调查清楚还有多少人我可以随意指挥,是时候要跟他斗一斗了。
那人连忙答道是,站起来就出去了。
等帐中只剩下我俩,敦多布开始问到我:怎么,你听得还满意?
我看向敦多布,有些东西心照不宣,我说道:台吉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敦多布起了身,他走到刚才茶杯落地的地方,拾起了茶杯。他拿着茶杯玩弄两下,走到了我跟前,将茶杯递给了我。
我忙伸手准备去接茶杯,只是看着敦多布有些皱着的眉头,发现有些不对劲。赶忙把另外一只手上的托盘端好,他把茶杯放了上来。
敦多布重新走回了宽椅上坐下,他说道:你想知道,也瞒不住,就在这一个月,你的胤禵连克我的两座城池,但是他们的伤亡也不小,你应该知道,不是他能耐,而是……
在敦多布的话还没有讲完,我接过了敦多布的话,说道:而是台吉腹背受敌,所以让十四爷钻了空子,但是台吉,不管怎样,十四爷始终还是赢了。
看着我,敦多布有些愣住,接着他淡淡的说道:你说的对,不管什么原因,他始终还是赢了。
敦多布似乎想起什么,他朝着我问道:乌尤呢?她最近有没有为难你?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乌尤公主在台吉走后,就回了大汗身边去。我的话似乎提醒了敦多布,他看着门口的方向,缓慢的说出:原来如此,怪不得……
说道这,他忽然看向我,良久才说:你先回去,有事我会派人叫你,没事你就不用到这来。我缓缓的从敦多布的地方退了出来,我明白敦多布是有事情不能让我知道。
就在那一晚,敦多布的蒙古包来来往往不少的人,不时有人骑着马来了,又骑着马走了。我站在自己的蒙古包前,看着不远处敦多布的地方,那里的灯火亮到了很晚。
几乎到了半夜,敦多布终于从那地方走了出来,然后在门前就直接上了牵来的马。他策马准备离开,只是路过我的时候,他忽然的停了下来。他坐在马上,拿着缰绳看着我。我本以为他有话对我说,只是在看了我很久之后,他策马飞奔离开,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我看着敦多布在夜色中,远去的背景,刚才他看着我愁眉深锁的表情还在我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