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不予理会,径自挑起她的下巴,修长的手指在她“暗黄”的皮肤上摩挲,那样子充满了挑逗:
“我看上她了,要她做我的贴身丫鬟。”
谭香愣住,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半晌,猛地跳开半尺,呸!呸!呸!被怪胎摸过会传染的!他发什么神经,看上这么个面黄肌瘦发育不良的小丫头片子?还是怪胎连喜好都是与众不同的?(发育不良是事实,与易容无关)
“绿儿,从明天开始,你到账房去帮莫伊。你的活,由她来顶替。”男子无视谭香的反抗,将她拎在手里,活像是张牙舞爪的小野猫。
“庄主……”绿儿还想说些什么,但他已回头往阁楼走去。
莫伊的话一向不多,对庄主更是惟命是从,今日也破天荒的提出异议,可见庄主这个决定有多荒谬!而且她们家的庄主是那种会对女子上心的人么?她服侍了他这么久,都没见他正眼瞧过自己,今天居然说看上了一个新来的丫头!
绿儿怎么也想不通,拖着莫伊边走边摇头,还不停地往自己身上掐,想确定是不是在做梦。
“听雨轩”里,谭香不情不愿地跟着男子走进书房。一进门,眼尖的她就看到了挂在墙上的“画影”,那是她的宝剑!居然被他挂在书房!
白衣男子发现她的异常,眸子里有流光跳动:“怎么,你认识这把剑?”
谭香赶忙掩饰眼中的激动:“奴婢从小就听人说,江湖上的大英雄剑术都十分厉害,因而向往不已。奴婢这可是头一回见到真正的宝剑呵……”
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扑闪扑闪,满脸憧憬地盯着“画影”瞧。
男子微微勾唇,眸子里闪过一丝阴翳:“我庄里的下人都要学武功的。你既然喜欢学剑,改日我亲自教你。”
谭香的眼角抽了抽,谁要跟他学武功啊!脸上却扯出谄媚的笑:“真的吗,庄主?您要亲自教奴婢武功哦?”
他点头,步态优雅,闲庭散步般走到书桌前,执起案头的狼毫,一笔一笔地添色。笔头还是湿润的,看来她没来之前,他就在书房里作这幅画。
谭香静静地站在一边,拿眼角瞥他画上的内容。那是一株桃树,粉色树冠如云,树下落英缤纷,很是漂亮。她想起“忘忧谷”的桃花,只有那儿的桃花才能开得这样美。
他画了一会,抬起眼皮看谭香:“你说你叫什么?”
“回庄主,奴婢叫香儿。”
“不是,我问你姓什么。”
做丫鬟的不是只要一个小名就够了吗?谭香转了转眼珠子,老实回答:“奴婢姓谭,叫谭香。”
“谭香……”他重复,继续俯下脊背作画,“很风雅的名字,你爹娘有教你读书认字吧。”
“奴婢认识几个字,没看过多少书。”
“那你看得懂我画的什么吗?”他放下笔,手指敲了敲砚台的边缘,“去帮我研墨。”
谭香乖巧地站到他身边,拿起砚石细细地磨起来,一边盯着宣纸上看。桃花树下,又勾勒出几笔人物的轮廓,隐约是个美人。
“好漂亮的人儿。”恭维的话脱口而出。
男子扬起下巴,微微冷哂:“你觉得她好看?……一个没长大的女娃儿而已。”
既然不喜欢,干嘛还要画人家。谭香努努嘴,没说出口。再仔细看,不由瞪大了眼睛。纷纷扬扬的桃花飞絮之中,美人婷婷而立……是她?
当然不是她现在面黄肌瘦的样子,看那眉眼和衣饰,都与几日前她上山庄来讨镖车时极为相像。
他提笔,为笔尖蘸满朱砂色,开始描绘女子的粉衣绛唇。谭香歪着脑袋看。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为她画像呢。看不出这人的丹青功夫倒是不错。
许久,他终于换支笔,蘸饱墨,一字一字告诉谭香:“本庄主,叫飒,痕。”笔落,提下龙飞凤舞的落款。
谭香盯着那还溢着墨香的名字问:“莫姐姐不是说,庄主的名字是奴婢们不该知道的?多问会杀头的。”
他站起身,俯视她:“你是我的贴身丫鬟,也就是我身边最亲近的人。你可以知道我的名字。”
谭香连连点头。心里念叨:等你被最亲近的人画上几只大乌龟,就知道让我谭香做丫鬟的代价了!
飒痕提起宣纸,等上面的颜色都干了,丢到谭香面上:“这个送你了。”
“这个……真的可以给我吗?谢谢庄主,谢谢庄主!”谭香抱着图画如同珍宝,捏起假笑,连声道谢。心里却一个劲地咒骂:一副破画,还拿来到处施舍,谁稀罕!
飒痕伸了个懒腰,靠向床榻,似乎打算睡一会。转过屏风时,他才想起交待:“你的房间就在这‘听雨轩’旁,没事不要乱走,这里的路很邪门,你会找不着方向的。”
谭香装作紧张的样子:“那奴婢要是迷路了怎么办?奴婢倒是无所谓,只怕没人给庄主研磨了。”
“小丫头嘴尖的很。”他停了脚步,忽然冷笑,“在我面前,少说违心话。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看得出。”
谭香肩膀一凛,温顺地低头:“奴婢谨记庄主的教诲,庄主要休息,奴婢先退下了。”
恭敬地退出书房,谭香才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枉你自负聪明,以为能看穿一切,还不是没看出我的伪装?小手得意地抚了抚脸上的面具,完美无瑕,这次他飒痕是栽定了!
***
出了“听雨轩”,横在面前的就是那神乎其神的“九曲分岭阵”。
如果她不能得到这阵图的破解之法,以后在山庄的日子不是都要被困在这“听雨轩”中?那她还哪来的自由去查找镖车的下落呢?思及此,不得不兵行险招。
谭香踏上一条被低矮灌木簇拥的小径,按五行方位,这里应该是阵门的入口。
乾南,坤北,离东,坎西,兑东南,震东北,巽西南,艮西北。谭香默念口诀,脚下谨慎,一步都不敢走错。可惜她只懂八卦方位,始终不解这“九曲”中最后的一个方位是什么。
转眼已走到阵图中心,高大的阔叶树木遮住了视线,道路在前方分成了两个支岔--哪边才是生门?
额上渗出涔涔冷汗,谭香捏紧了手心。她看不出其中的诀窍,再耗在这里也没有退路,只能赌一睹了!
咬咬牙,抬起一只脚,缓缓落下--
鞋底刚接触到石子路面的青苔,四周的景物忽然模糊,好像隔了层雾再也看不清楚。身边的花草树木像长了腿,飞快地旋转移动着方位。
谭香大吃一惊,她知道有一种阵法极为诡异,会让困在阵里的人产生幻觉,被心魔蚕食,活活折磨致死!
她闭紧眼睛,不去看周围变化的事物。脑袋里,却始终有个模糊的声音在呼唤她--
“香儿……”
“香儿……”
……
一声声,凄厉悲惨,像是地底生出的冤魂,萦绕不散。
她咬紧嘴唇,努力告诫自己,那只是幻觉,不要听,不要去听!可那声音却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是爹爹!
黑暗之中,染血的男子现出了身形,正是她的亲生父亲谭弈天啊!
“香儿……过来爹爹这里……”男子缓缓向她伸出手,张开了怀抱。
“爹爹--”
谭香再也控制不住,一头扎进那日思夜想的怀抱中。没有那遥远又熟悉的味道,窜入鼻腔的,是满满的血腥味!
她抬起头,惊恐地发现爹爹浑身都是血,他眯着的慈爱眼睛,弯起的嘴角,都在往外渗血!忽然,“咯吱吱”的怪响,爹爹的头颅居然和脖子分开了!
“爹爹!爹爹!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谭香惊恐地退出来,茫然地望着头和身体分离的爹爹。
“香儿,你是在叫我吗?”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谭香回头,那人缓缓摘下面具,是“爹爹”--逍遥宫主!
“爹爹……”谭香不由自主地对他叫道。
忽然,身前悬在半空的爹爹的头颅又说话了:“香儿,他是谁?你怎么会叫他爹爹?”
“我……我……”谭香涅懦着,说不出话来。
那头颅虚浮地悬在半空,还在滴血,声音却冷到骨髓里:“香儿,我死得好惨,尸首分离!你不思为父报仇,反而认贼作父!我死不瞑目,死不瞑目啊……”
“爹爹,你说什么……怎么会,怎么会?”谭香觉得脑袋像要炸开一眼,一会看看前面的爹爹,一会又转头看向拿着面具的“爹爹”。
是谁杀了谁?她又该为谁报仇?
不要!她不要杀人!
可是爹爹真的死得好惨……他在流血,他死不瞑目……
师傅,是你杀了爹爹吗?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杀了他,为我报仇!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魔魅的声音还在逼迫着她。谭香几欲发狂--
“杀--杀--杀--”她失控地嘶吼道,忽然颈后一阵酸麻,她猛地抖动脑袋,睁开了眼睛。
一双冷冽深邃的眸子正盯着她,是飒痕!
她瞬间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挤在他的怀抱中,双手还死死地拽着他的肩膀!
谭香立刻退开几步,低着头道:“奴婢方才不知为何发了噩梦,冒犯了庄主,请庄主恕罪。”
飒痕挑着眉俯视她,眼中有碎冰流动:“你要杀谁?”
谭香一惊,咬住下唇,才发现刚才在幻觉中挣扎时不小心咬破了嘴唇。定了定神道:“奴婢被梦魇所缠,并不知口中胡言乱语了什么。”
“梦由心生。”他忽然说,目光深湛而微凉,“你心里有解不开的结,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谭香心里一怔,鼻翼微微抽。动,不再说话。背后的衣料早已被冷汗湿透。
飒痕又看了她几眼,眉间好像逐渐透亮,淡淡地说:“这里栽种的花草实际上是一个阵法,你不懂不要乱闯。刚才若不是我及时发现,你已经没了性命。没事了就跟我回去吧。”
“谢庄主救命之恩。”这话是出于肺腑。刚才如果不是飒痕救她,恐怕她真的要被梦魇所缠,永远醒不来了。只是,他的神情古怪,是看出什么了吗?难道她在梦中说漏嘴了什么?
谭香跟在飒痕身后,忐忑不安地望着他的后背。身前的他就像后脑勺也长了眼睛,忽然开口:“你不知道姑娘家这样盯着男子看很没羞?”
谭香心虚地垂下头,眼神不敢再乱飘,却用心地记下了这出阵的方法。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