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儿走下楼,看见坐在柜台后的账房先生,他叫郑凛阳。此时他手拿着书本,正专注地读着。忆儿看他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不太对。他长相干净斯文,气质与别不同,一副贵公子的模样。而且看上去也就二十三四的样子,虽衣着颜色朴素,但却是上好的丝绸制成,腰间佩戴的龙凤呈祥玉佩,一看就是价值不菲之物,他应该不会被生计所迫,而要来这间客栈当账房。忆儿实在是不明白他来这儿的原因是什么。难道是……她心里有了一个大胆地猜想。
忆儿坐在柜台旁边的楼梯口,手托着腮,斜着脸看着正在柜台边凝神看书的郑凛阳,他的容貌柔和清俊,细碎的阳光洒在他俊美的面庞上,白皙的皮肤泛着点点淡金色的荧光。微一偏头,纤长的手指翻过了一页书页。
“忆儿,你坐在这干嘛呢?!看什么那么入神?”一个如铜锣般的声音突然在忆儿耳边响起,她惊得站了起来。
“哎哟!杜九你干嘛呀!会不会好好说话啊?吓死我了都!”忆儿惊魂甫定地拍拍胸脯,面带愠色地瞪着眼前这个清朗的少年。“要是把我吓出病来,你给我付医药费啊?”
“呵呵,不好意思,”杜九搔了搔头,一脸歉疚地说。“我只是看你太入神了,所以想叫叫你,再说了…”杜九看了看一边专注看书的郑凛阳,说道:“其实我也没有很大声,只是忆儿你看郑大哥太入神了,所以才会被我吓一跳吧。”
“什么?!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啊你?!”忆儿心一急,跳着脚想要解释,却感觉到一旁郑凛阳的目光正向这边投射过来。顿时面颊飞红,一把拉过杜九,到了一个远离柜台的地方,目光凶狠,沉声说道:“你再胡说,我就把你的舌头拔下来!”杜九看着眼前这个眼冒绿光,一脸狰狞的女孩,心跳开始加快,额头泛出细密的汗珠。
似乎是察觉到了杜九的惊讶与一丝害怕,忆儿立刻上扬唇角,绽放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微笑,正在杜九被这个喜怒无常的女孩弄得一头雾水,呆若木鸡时,忆儿已经窜到门口,对着进来的客人熟稔地躬身行礼,一手将来人引向房内,微笑着说:“这位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呢?”
这个女孩肯定不简单!杜九看着这个变化多端的人精,摇头叹息。而接下来的事情果然证实了他的猜想。
“哐当!”
杜九看着躺在地上的可怜茶壶,与茶壶旁同样躺在地上皱着脸的可怜的女孩,觉得这个世界太无奈了。于是走上前去,关切地问:“你还好吗?没被烫到吧?”
忆儿站起身来,看着脚旁的茶壶,再看看杜九,一脸委屈地说:“我以前在家从没干过这个啊…”
杜九于是很照顾人地说:“原来是这样啊,第一天干这种活谁都会不适应的,要不这样吧,今天的活我来替你干,你就坐到一旁先看看我干吧。”
忆儿听完他说话,原本委屈的小脸瞬间阳光灿烂。“那可太好了!白掌柜果然没说错,你还真是个热心肠的小哥哥啊!多谢啦!你的大恩大德我一定会报答的!”说罢,连跳带蹦地坐到离柜台最近的一张空桌旁,坐下后还对着杜九眨巴了两下眼睛。
这个女孩果然不可信!杜九认命地拾起茶壶,心里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上午时光,店里并没有多少人。忆儿看着杜九拿着茶壶,一会儿给这个人添茶,一会儿给那个人倒水,心想,真是没事干了。顿生无趣,便又不自觉瞄向了一旁正在看书的郑凛阳。他还是像早晨一样,专注于手中的书本,似是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忆儿发现,只要二楼通往一楼的楼梯出现脚步声,他就会很自然地朝楼梯望去,发现只是一些普通的客人,便会回过头来接着看自己手中的书本。
忆儿正观察着郑凛阳,却感觉也有人在看着自己,结果一扭头就对上了杜九的目光。杜九忙低下头,向茶壶里放进茶叶。忆儿看着他慌乱的动作,心里一动,突然想逗弄他一番,于是下了桌,走至杜九身旁,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冲他明媚一笑,细声细气说道:“小哥哥,我好看吗?”杜九没想到她会这样问,磕磕巴巴地说:“好,好看啊…”
“好看啊?那凑近些看可好?”说着,便将一张小脸慢慢凑近杜九的脸,然后满意地看着他的表情由诧异到窘迫,面色由白转红。
“噗……哈哈哈哈!”在杜九的表情接近崩溃的时候,她再也忍受不住,大笑了出来。
“原来,热心肠的小哥哥还如此害羞啊……哈哈哈!”
杜九看着眼前已经笑得直不起腰的忆儿,面色灰败,转身拿起已添好茶叶的茶壶,给客人倒茶去了。只是身后的笑声还是如麻雀一样,不肯停止。
我一定是上辈子欠她的,一定是这样的!杜九心里这样想着。
杜九看着客栈里三三两两地客人,觉得实在是没事儿干了,就干脆放下茶壶,去找忆儿说话。
“忆儿啊,你从京都来的?”杜九坐到忆儿旁边,问道。
“是啊,我昨天不是都大概说了吗。”忆儿一脸奇怪地看着他。
“我知道啊,可我还是有些事情不明白嘛。”杜九说到。她昨晚来客栈已经是快打烊的时候了。她说她叫梁忆之,自己是孤身一人来从京都过来新阳游玩的,结果半路上不幸遭遇劫匪,钱财尽失。所幸人没有受伤。只是钱没了,无奈之下她才决定来客栈当伙计,好把旅资和路费赚回去。可奇怪的是她见到白掌柜还念了一句诗,什么“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白掌柜听完还很震惊的样子。虽然白掌柜的名字就叫白玉露……
“你还有什么事情不明白啊?”忆儿眨眨眼,问道。
“你说你十四岁,你才这么小,你爹娘怎么就同意你一个人出来这么远的地方呢?”
“那是因为我小时候不喜欢每天待在屋子里,总想着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且我也觉得,女子也可以跟男儿一样,出去走南闯北见世面,所以每次哥哥出门游历,我都会请求他带上我。起先我爹也不同意,可在我软磨硬泡之下,他逐渐也没了辙。所以我才会比一般的同龄女孩多些胆识。这么久了,我爹对我也放心了。如果我自小就养在深闺,天天学习琴棋书画,女红刺绣什么的,估计现在也跟那些大家闺秀一样嫁了人,然后相夫教子三从四德,那还有这个勇气孤身一人出来游历啊。”忆儿说道。
“也的确啊……”杜九不禁在心里对这个女孩异常佩服。在新阳,这般大的女孩几乎都已经寻了个好夫家嫁了,从此相夫教子三从四德,围着丈夫儿子过日子,而眼前这个女孩,小小年纪,就孤身一人前来新阳游玩,遇到劫匪还能如此冷静,想着找一份工作把旅资赚回来,真是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