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儿就那么干干的站着,脑子飞快地转着,想尽一切可以搪塞过去的理由。越想越焦急。该说什么呢?总不能说她偷听到了桃花灯会的那天晚上他和白掌柜的对话吧,自己的身世?更不可能了!真是不好办啊!为什么他不像杜九那样好糊弄呢?!
忆儿被郑凛阳直勾勾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咬咬牙,算了!就坦白一个最不值钱的消息吧!
“那个,我听说你是在一年前来到客栈的,当时你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是白掌柜救了你。你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就选择留在客栈。而且,在你的帮助下,客栈也经营得越来越好了。我听说起初我们客栈很惨淡的…”忆儿看着郑凛阳,尽量做出一副诚恳地样子。看着他看自己的目光渐渐柔和,这才安下心来。悄悄松了一口气。
郑凛阳听到这些陈年往事,目光有些深远。他轻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玉露对经营客栈这回事并不是很上心。倒是非常喜欢医术。她会经常出去采一些草药回来,平时无事时也会自己在房间里钻研医术。我来之前,客栈里的事基本都是钟伯和杜九在打理,我来之后她就将所有的事情交付于我一人。她说不喜欢名利,只要将客栈经营到不好不坏便可…”
“所以你就照做了,而且做得还不错。”忆儿看着他,笑着眨巴了眼睛。这一关总算过去了。
郑凛阳笑了笑,岔开了话题,问道:“想不到你一个女孩子,居然正义感那么强,刚才那种情况,你居然想也不想就冲上去了。看来你给我的震撼不只是只身一人从京都过来那么简单呢。”
忆儿笑了笑,说:“我从小就见过不少这种大户人家的小姐,虽然一般来说都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占大多数,不过,像夏小姐这种娇纵纨绔的也不少。见多了,也就不奇怪,更不会怕了。况且,这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情,我从小就特别爱好。”
郑凛阳听完她的话,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说:“那,你从前是不是做过许多这之类的事呢?”
“当然是啊!”忆儿扬起脸,食指弯曲抵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接着便娓娓道来。
“还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在护都河旁边发现了一个少年趴在河边。他骨瘦如柴,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伤痕,应该是饿了很久才会昏迷不醒的。奇怪的是旁边看热闹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人帮助他。我就觉得奇怪了,看他的样子,只不过是一个小乞丐罢了,京都的人平时都不会如此冷漠啊,怎么会看到一个少年快饿死了,却无动于衷呢?于是啊,我就准备帮帮他,但是等我凑近了看,才发现他肩上的衣服被特意剪下了一块,露出了一个弓形的烙印。”说到此,忆儿的表情有一丝愤恨。
郑凛阳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波动,问道:“就是因为那个烙印,才没有人愿意出手相救的吗?”
“是啊!”忆儿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那个烙印是安平家处罚犯了大错的家仆的,安平家会在他们肩上烙上这个印记,然后让他们饿上十天半个月,再赶出府,随便扔在哪个人多的地方。在京都,谁救了他们,就是和安平家作对。所以,他们都会在京都这个如此繁华的大城市里,在人来人往中活活饿死!就如同我看到的那次,听说那个家仆也在护都河边躺了两天,期间人来人往,可就是没有一个人敢去帮他。他们都怕得罪了安平家,安平家会让自己和自己的家人生不如死。”
“可你最后还是救了他,对吗?”虽然是问句,但郑凛阳的语气却十分笃定。
“是的。”忆儿冲他嫣然一笑,说道:“我带他回家了。你不知道,当时周围的人有多惊讶。我既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明目张胆地带了被安平家惩罚的家奴回家,就是在宣告与整个安平家为敌了。可我不怕,我这个人就是不信邪,尤其不信安平家的邪。”
“安平家…”郑凛阳微眯了眼,似乎在想些什么,接着,他问忆儿:“是不是京都四大家族势力排第二的安平家?”
“是啊,”忆儿愤愤地说:“原来安平家的名声这么大啊,连你都知道了。安平家的大老爷安平举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六年前我救下那个家仆的时候他们家还只是四大家族中势力最小的一个呢,这几年他就靠着不择手段地吞并京都,乃至京都城外的中小势力而慢慢壮大,现在一跃竟成了四大家族中势力排第二的了!京都城的人有的对他恨之入骨,有的人又对他曲意逢迎,阿谀奉承,这几年,他是一直顺风顺水,不过,也得罪了不少他目前还没有实力吞并的大势力,现在,四大家族中排第三,第四的夏侯家和公孙家正想办法联手打垮他呢!”
“是吗…”郑凛阳嗤笑一声,说道:“京都城的那些大家族,都是为了自身利益能够不择手段的人。如今只是看安平家的位置坐到他们上头了,才想着要联手打垮他。难道在安平家跻身四大家族之二前,就没有干过见不得人的勾当吗?那时候怎么不见他们联手打压他?要我说,就是夏侯家和公孙家也都是自找的。”
忆儿听了郑凛阳一番话,顿时目瞪口呆。她想不到他会这样评价四大家族。郑凛阳似乎也察觉到了忆儿的讶异,不在意地微微一笑,说:“你是京都人,这些情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忆儿自小在京都长大,四大家族的事,的确是再清楚不过了。而且也确实和郑凛阳说得差不多,于是,她点点头说道:“四大家族表面上看上去和睦融洽,其实暗地里都在你追我赶,你踩我一脚,我拉你一下,背地里的竞争异常的激烈。不过最近安平家的实力赶超夏侯家和公孙家之后,这两家的关系就如同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样,变得异常的亲近。我听说夏侯家的老头子夏侯显正准备把自己的小女儿夏侯冰若许配给公孙家的长孙公孙玖为妻。要说这夏侯冰若啊,那可是名动京都的大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知书达理,温婉可人,这才是真正大家闺秀的样子!”忆儿一脸兴奋地说着,满眼羡慕和向往。
郑凛阳看着她放光的眼睛,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能让你如此欣赏的人,定是不简单。”
“是啊,夏侯小姐从小就聪慧可人,夏侯老头子可喜欢她了,我听说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有很多大户人家的公子慕名上门提亲了,不过她现在都已经年方十八了,夏侯老头子现在才给她定亲事。我就怀疑了,夏侯老头子肯定知道自己的女儿很受欢迎,所以在这么多提亲的人中都没有相中一个,现在要定亲了,居然直接就看上了公孙家的长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忆儿说着,语气里有一丝嘲讽,有一丝惋惜。她垂下眼帘,让人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语气淡淡地说道:“大户人家的子女,都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他们永远不能和自己真正的爱人厮守终身。”
郑凛阳轻笑一声,说:“也不尽然,我听说四大家族之首的闻人家就并不是这样。闻人家的老爷闻人平的正室只是一个身份普通的女子,她生下小女儿后不久就不幸病逝了。虽然闻人老爷的侧室是当朝宰相之女,但这么多年,她仍旧是侧室,闻人老爷一直保留着正妻的位置。我想,闻人老爷对他的夫人,定然是真心的吧。而且,我听闻闻人老爷对子女的婚事也是比较开明。他不会因为利益去决定子女的婚事,闻人家的大小姐就嫁给了京都城里一位并不是很有名的商人。”
忆儿听完,半晌没说话。低头看着脚尖,专心走路。片刻,她才开口,仍旧低着头问道:“关于闻人家,你还知道什么呢?”
郑凛阳察觉到了她的反应有些不寻常,眼里闪过一丝深沉,却很快消失不见,语气平常地说:“我所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忆儿似乎松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貌似不经意地说道:“其实,很多时候,事情的本身往往并不是像我们听到的那样,这些传言,只是朝着传言者自己希望看到的方向去发展的呢。”
郑凛阳有些讶异地看着忆儿,忆儿却一脸微笑看着前方,仿佛刚刚他听到的那些话,只是自己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