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集市上,忆儿想着郑凛阳在夏府可能会受到的种种待遇,心里阵阵发寒。她是不是太不讲义气了啊?怎么说他也是为了不让她惹上麻烦才给自己惹上了这么一个大包袱的。可是转念一想,郑凛阳忽悠人的本事那么高明,就算留他一人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忆儿抬头看看已经快要落下的太阳,心想,很快天就黑了,他在夏府也待不了多久就可以离开了,自己已经被夏老爷误会了,若是留在那里,非但帮不上什么忙,万一那个夏小姐也误会了,以她那种刁蛮的性格,若是发起脾气,要把自己扔池塘里那可怎么办?想到这些,忆儿又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走着走着,忆儿的目光忽然被一块烫金的匾额所吸引。转头望去,发现是一座茶楼。
这两层高的茶楼门口挂着一块匾额,匾额上秀气地写着的四个大字“展秀茶楼”。这四个烫金字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忆儿走了过去,从门口探头朝里望着,茶楼里桌子横七竖八地摆放着,围着中间的看台绕了半圈。人群三三两两地坐着。台子上,有两个人在唱戏,两人皆是一副凄凉哀愁的样子。看上去像是在演一幕有些沉重有些悲伤的戏码。
忆儿似乎看到了什么,突然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抬步径直向着坐在看台正前方的一名蓝衣男子走去。
“张大哥,这么好的兴致,大清早的来这儿看戏啊?”忆儿对那名蓝衣男子说道。在门口的时候她就看到了茶楼里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脑中浮起前些日子张煜那一脸戏谑的笑容,突然心生一念,想着今天怎么也要把之前受到的调笑还回去。
张煜顺着声音转过头去,忆儿看到他一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浓浓的悲伤。心里有些震惊,原本略带戏谑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原来像他这般似是对任何外物都不在乎的人,也会有如此感伤的时候。
张煜发现是忆儿,突然大笑一声,说道:“看来忆妹妹的兴致也不错嘛!”说完,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忆儿随即坐下,看着眼前这熟悉的张扬的笑容,丝毫没有先前那副悲伤的样子,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先前是不是花了眼。
“你在看《远天秋》吗?”忆儿问道。
“你也知道《远天秋》这出戏?难道在京都也有这出戏?”张煜有些讶异地问道。
“呵呵,哪有。”忆儿笑了笑,说:“我只是之前听小仪说起过,据说她每次出来买些食材的时候,总能看到你坐在这里看戏,看的就是《远天秋》。我们还在讨论你是不是看上演这出戏的姑娘了呢。”
张煜听罢,眸子里复又染上了一股浓浓的悲伤,斜飞入鬓的剑眉此时微微皱起。半晌,他开口说道:“你知道《远天秋》这出戏演的什么内容吗?”
忆儿有些愣,张煜似乎在关于这出戏事情上表现都有些奇怪。她老老实实地摇摇头说:“不知道。我也只是听小仪提起过这件事,但我并没有细问,所以,也并不知道这出戏到底演些什么。”
张煜听罢她的回答,笑了笑,转头看向台上。此时,台上的男子正握着女子的手,一脸悲戚地唱到:“我一片痴心赋予卿,怎地卿竟忍待我狠心绝情至此?”那名女子亦是满面的悲伤,还有些不甘地回道:“君意妾岂不知,奈何父命难违,此情唯有待来生。”
张煜看着台上的两人,目光里的沉痛仿佛看到的并不是一处戏,而是一出活生生的生离死别。半晌,他开口说道:“戏里的那个男子是一个平凡的书生,有一年春天,他在出门踏青时,遇上了一名大户人家的小姐,那位小姐的美丽与才情让他震惊,很快,他爱上了那位大小姐。而那位大小姐也对他一见钟情。他们很快私定了终身。可是,天不遂人愿。那位小姐的父亲为了门当户对,将她许配给了当地一位富商人家,活生生地拆散了两人。那位大小姐对强势的父亲无能为力,而那个自卑的书生,心知自己配不上她,便也不愿再留着,于是他在小姐婚礼的当天远走他乡。二人至死都没能再见上一面。”张煜说完,平时总是张扬地唇角此时紧抿着,眼里的悲伤像是要溢出来,他仿佛叙说的并不是一出戏,而是他自己的故事。
忆儿看着他此时地表情,震惊万分。原来她起初看到的张煜脸上的悲伤都是真的。她不禁想起了自己刚来的那天晚上,郑凛阳倾尽所有的感情念出的那首诗。心里又是一阵苦涩,也许,张煜也有一段与戏中人相似的经历。他看起来放荡不羁的外表下,竟然是如此地悲凉与脆弱。忆儿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能握住他的手,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
张煜一愣,看着忆儿坚定无比的眼神,一时间竟有些拘谨,只是此刻,忆儿的双手传递过来的温暖,似是一股奇异的力量,安抚着他荒凉的心,他原本紧抿的唇角,也渐渐放松下来,上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片刻,他开口,用戏谑的语气说道:“忆妹妹如此动情,莫不是想要以身相许了?”
忆儿听到这句话,立马松开了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还真是死性不改!”
张煜看着她,颇为得意地笑了笑,正要张口,却听见一个无比酥媚的声音施施然地说道:“张公子,你又来照顾我们茶楼的生意啊!”
二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位一身素衣,长相颇为美艳的女子款款走来。这名女子虽然只是身着白色的素衣,梳着简单的发饰,却仍旧不曾为她那惊艳绝伦的魅力减色分毫,相反,这一身普通的打扮,却是与她的妩媚浑然天成,她狭长而美丽的凤眼微眯着,搭配上唇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形成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仿佛任何男人只要盯着她的眼睛看上片刻,就会心甘情愿对她惟命是从。忆儿似乎已经感觉到周围那一道道目光直直地投射过来了。她觉得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浑身难受。
“贺掌柜,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啊。”张煜面带笑容随意地说道,像是在和一位老朋友打招呼。
“是啊,张公子,你不在的这段日子,奴家可想你得紧,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说罢,这名女子竟然施施然地坐在张煜的腿上,就这么靠在了他的怀里!
周围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片刻,就有无数道或嫉妒,或羡慕,或鄙夷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向张煜投射而来。忆儿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也是瞠目结舌,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是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只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自己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