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他们又回到刚来魔界的那个黑色宫殿。
阴沉的色调,冷硬的装饰,尽管外观上很宏伟壮丽,内里却缺少了一些家的情调。
赫连倾月不禁对这个冷冷清清的男人产生了同情,如果一个人连欣赏的能力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自己的家中可以没有古董字画充门面,却不能没有花花草草点缀生活,哪怕家小的只有一间房子,至少她会力所能及的在窗台上摆放一盆鲜花,蔷薇花太过稀有她可以种一丛平凡的小雏菊,不求华丽的绽放只要一种宁静致远的美丽心情。
魔尊却丝毫不给她遐想的空闲,刚落地就迫不及待掏出那本解毒秘法,面不红心不跳的翻看起来。
如果说他当着女士的面看这种书很猥琐吧,可人家却一副做学问的严谨模样,认真得让人不忍心打断。不过他越是严谨赫连倾月就越是害怕,因为他这副模样意味着那件事已经是板上钉钉,毫无回转余地了。
他那个让人崩溃的无理要求让她很头痛,甚至很想抱怨为什么要选择她而不选别人,尽管这种事放到谁身上都不对,为什么她就要做那个倒霉鬼!
这次想逃走,似乎没有那么容易了,难道她真的要跟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双修?
红烛下,两个人相对而坐,什么话都不说,严肃的翻开那本书,把书上的内容分毫不差的演习一遍,解了毒两个人桥归桥路归路……想到他在床上一副公事公办的冷硬模样,赫连倾月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那情景一点都不像才子佳人话本中描述的那般香艳,反倒有点渗人。
想着自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悲惨模样,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师兄、楚澈、卡鲁迪亚、炎魔、阿洵的名字在心里念了个遍,但她知道他们根本没有能力对抗这个恐怖男人。
突然,心头似乎多了一丝牵引,在她想到师兄的那一刻,那丝牵引变得更加强烈,一个陌生的法术口诀在心口徘徊,她忍不住念了出来。
一阵耀眼金光闪过,魔尊手里拎着的人突然间就消失不见了。
这个女人第二次从手里逃脱,而且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逃掉的,面无表情的魔尊大人冷眼看着她消失的地方,方才还抓着她衣领的左手不由捏紧了拳头。
熟悉的梵音缭绕,熟悉的檀香阵阵,熟悉的金色禅房,赫连倾月一睁开眼就激动的四下寻找那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可惜佛像前的蒲团空空如也,只有一个暗红色木鱼孤零零的躺在地上。
她知道方才把自己带回人界的一定是师兄,可是他为什么不肯见她,明明还在关心她,为什么绝情的不肯给她一个见面的机会?
很小的时候,爷爷就告诉她不要对无心公子动情,无心会是未来的国师,守护宗庙的祭司,他的整个人整颗心装得都应该是天下苍生,不能被个人感情困扰。
可是,她罔顾爷爷的警告,仍旧对他动了心。
在她心里师兄跟所有人都是不同的,因为在他眼里她从来看不到嘲讽、怨毒、藐视、不屑那些令人不舒服的眼光,只有跟他在一起她才觉得自己不是人人厌恶的废材,为了不在他面前丢脸,她可以废寝忘食将偌大的藏经阁里所有书的内容都强行记忆,每次他提到什么复杂的问题别人都接不上话的时候只有她能够完美的跟他配合下去。
她以为自己这样努力,他会注意到自己,总有一天会对自己动心的,可是他从始至终都是那副超然物外的模样,跟她说话的语气很柔和,比对任何人都柔和,却始终没有更进一步。
焦急的她忍不住质问他为什么不理会自己的痴心,他却平静的告诉她自己是方外之人,不能参与红尘之事。
那一刻,她才发觉这些年努力在他面前维持的美好上进形象都是徒劳,在他心里,她只是寥寥众生中及其平常的一个,不比泰山低,不比蝼蚁高,仅仅是平等众生的一员。
就在她逃课躲在家里一个人舔伤口的灰暗日子里,战场上传来爷爷战死的噩耗,她顿时觉得世界已经崩塌了,这世上她再也没有亲人,再也没有依靠,再也没有人会关心她这样一个令人厌恶的废物了。
小时候爷爷语重心长的一番告诫还清晰的回荡在耳边,可惜她再也无法点着头告诉他自己会乖乖守着一颗心不为无心师兄而动了。
后来,战争胜利了,她遇到带着爷爷棺椁回京城的少将军楚澈,不同于无心师兄的淡漠,他有着对对恩师的感恩与忠诚,也有着少年应该具备的满腔热血,他可以把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不会装模作样的表现出一副看破红尘的神棍模样,他是个比任何人活得都真实的人。
跟他开玩笑可以看到他脸上的愤怒,玩笑开大了又能看到他想教训自己却又顾及爷爷遗训的隐忍,她突然觉得如果非要选择一个可以共度一生的人,楚澈真得很不错。
那天她赌气的跑到护国寺告诉他自己要嫁给天月国的大英雄楚澈将军,无心只是淡漠的点了点头告诉她楚澈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她赌气的告诉他成亲以后再也不会见他,无心也只是默然的转过身去不再理她,决绝的将她驱逐出自己的世界。
没想到最后解救自己脱离危难的那个人会是他,难道他又是觉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所以才出手?
明明叫她死心了,却还在用行动叫嚣着他还在关心她,师兄的心,她已经完全看不懂了。
“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救的我,都要谢谢你。”赫连倾月对着佛像旁边的那扇半掩的门小声做了个告别,尽管他不愿意出来见她,她依旧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就算他利用法术隐藏了气息,这种熟悉的感觉依旧很清晰。
为了不招人讨厌很自觉的朝山门方向走去,就像他当初转身一样决绝。
白衣男子安静的站在门后,不理会嘴角未干的血迹、染上点点红梅的衣襟,仿佛受伤的不是他一般,掏出一块雪白绢帕,小心翼翼擦拭着染上鲜血的念珠,那对波澜不惊的眼睛在她转身离去的一刻镀上了一层令人心疼的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