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红色的圆桌之上，袅袅青烟在静谧之中弥散出淡淡幽香。雕花的床栏上并未有太多装饰，仅仅一层薄纱阻隔了外人探入的视线。床边，年过百半的大夫把着脉，最终只是摇着头叹息。
“你家小姐幸得上天垂怜，此次溺水虽时间过久但却并未受到太大损伤，只是有些寒邪入体罢了。至于你说的症状，应该是因为溺水时间过长而造成的，或许过个两三天变好，或许……”
说到这里已经不需要再说下去，大家都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这未尽的话语是什么意思。大夫看着垂头沉默的丫鬟再次叹息一声，“若是请的药王谷的主子，你家小姐的失忆症就很有希望痊愈，恕老夫学术不精无能为力了。”
“不，大夫言重了。”
丫鬟少女微笑着谢过大夫后送大夫离开，等她回到房里目光落在床上假寐之人的脸上时，目光幽幽：或许，这样更好。
“小姐可饿了？奴婢去准备些膳食过来吧。”
床上之人并未睁眼，薄纱之后的脸色朦朦胧胧看不清晰，只听的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丫鬟少女的脸色变了变，最终还是沉默着走了出去。待房内只剩下床上之人后，那双紧闭着的眼才蓦的睁开，黑色如墨清冷淡漠，就如同开在彼岸的花，薄凉的令人心惊，只是，眼中哪有半分该有的痴傻？
小姐……吗？
有些费力的举起了如同灌铅的手臂，只见那手掌小而苍白，手指已经不能够用纤细这个词来形容了，可以说瘦的如同鸡爪，让本该很美的一双手变得有些恐怖。
这是一双属于女孩子的手，而不是一个女人的手。
床上之人心中给出了定论：这不是她的手，这个身体也不是她的。尽管这样的事实让人惊悚，但床上之人除了一开始的些许惊讶后又迅速的恢复了平静。好似自己变成了一个陌生人这种事情是如此稀疏平常。
这样也好。
床上之人再次闭上了眼，眉眼间透出淡淡的灰败之气。
这样更好。
微微的勾唇，浮现了浓浓的讥讽，如一瞬间被血色染红的地狱，看不见天堂的入口。
“小姐，大夫说近几日您该食点清淡易消的东西，奴婢就给您做了点粥。”
渐渐逼近的声音让床上之人再次睁开了眼，平静的仿若一汪月下的湖水，静谧而美好，却不似真实。这样的眼神让端着食案靠近的丫鬟愣了愣，随即垂眸遮掩了心底的思绪，温顺的帮着床上之人放置了专门放在床上的膳桌，把饭菜端上去摆放好了就静立一旁，耐心的等着床上之人用完餐后收拾干净。
床上之人也安静的等待着丫鬟把事情全部做完后，才张了张嘴，声音尽管沙哑但还是听得出其中的稚嫩，就和那双手的年龄一样，不属于她。“我叫什么？”
不担心被拆穿，或者说根本不在意是否被看穿，床上之人直接询问着这具身体的情况。
丫鬟再次怔愣了下，随即想到了自家小姐的失忆又释然了，尽管她从来没听说过有人失忆后的变化有这般大，但现在这般清醒的小姐不正是她一直以为想要的吗？理智、冷静、平淡、普通。
“回小姐，老爷是当朝顾相官拜一品，小姐是老爷家的三千金，闺名为瑾瑄二字，今日不慎落湖，是以才会现在这般。待小姐身体痊愈便会好了。”
对最后那句话不作评论，床上之人垂眸细细默念着顾瑾瑄三字，这便是她现在开始的名字了，和之前的只是一音之差罢了，这种巧合未免太过于令人想笑了。
“我几岁了。”
因为之前已经有过了缓冲期，所以现在尽管顾瑾瑄的问题直白的令人侧目丫鬟也没有再次惊讶了，只是温顺的有一句答一句。“过完年小姐就十三了。”
十三吗？还真是年轻啊。
毫无意义的在心底感慨了一句，顾瑾瑄抬眸看了一眼垂首盯着地上的少女。“你叫什么名字。”
“回小姐，奴婢贱名可儿。”
“你几岁？”
“奴婢十六了。”
“我为何会落湖？”
可儿闻言惊讶抬头看向顾瑾瑄，却见那双眼黑沉沉的深不见底，里面隐隐流转着的光芒令人心惊。这还是她的小姐吗？有着这样一双眼的人怎么可能是个痴傻儿呢？
不过……可儿想到这个偌大的宅院中那些个龌蹉事，再次拉下了眼帘遮住了眼中的复杂：这样的小姐才更加适合这个地方，以前的那个，天真、单纯、胆小、怯懦，就如同普通人家家中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惹人怜爱但不适合处在这深宅大院。
“回小姐，小姐听闻牧家公子退婚，悲伤欲绝之下神情恍惚，奴婢一时不查便出了差错，求小姐惩罚。”说罢，可儿就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姿态卑微。
对下跪一事的惊讶只是消纵即逝，顾瑾瑄把视线放在了床顶之上。神情恍惚？呵，她看是为爱求死吧。为了一个男人就求死，这原主活的比她还窝囊呢。
“既然我是丞相之女，那为何伺候我的只有你一人？”
这句话并非质问，只是单纯的询问罢了。尽管她对各种历史书不熟，但她也知道丞相这种东西是个很大的官，家里的小姐身边丫鬟小厮肯定不少，但至今她只看见可儿一个丫鬟。被冷落？
“回小姐，老爷曾为小姐挑选了一些奴仆，只是小姐怕生，不喜多人跟着，遂便只收下奴婢一人。”说怕生那是往轻里说的，事实上之前的小姐根本就是怕见人。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竟会对那个男人一见便是情根深种，跟前跟后喜笑颜开。
“我有兄弟吗？”
“回小姐，顾相一生只有三位千金，小姐之上有两位姐姐，分别是大夫人所生的大小姐和二小姐，小姐您是侧夫人所生，除此之外，其他夫人生的几个小主子都不幸早夭，是以小姐现在并未有兄长幼弟。”
待听完这话，顾瑾瑄就不再提问，没有追问她和那两位姐姐还有那个爹的关系如何，也没问她的娘又是谁。有些东西她不是很在意，有些东西她根本不需要问就可以看清。
“可以了，你先下去吧。”
“奴婢告退。”可儿柔柔一福身后就后退着离开，低垂着的脸被阴影遮掩，看不清上面的神情是喜是怒。
待可儿离开后，房内只剩下顾瑾瑄一人，淡淡的清香窜入鼻间令人昏昏欲睡，未痊愈的身子更是乏力的很，顾瑾瑄微微叹息一声，最终闭眼沉沉睡去。
罢了，一切随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