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二叔散漫不羁的背影,我总算松了一口气。今日这一场闹剧,让我看到了陈家的希望,虽则平日里各自为营,斗得不得安宁,不过面对外敌,竟是如此的齐心,如此团结。二叔倒也真有点急智,这秦御医确实不像是坑蒙拐骗之人,二叔先是一招激将法,激得秦御医不得不给没病的人开方子,到得他为了面子,开出了牛头不对马嘴的药方,便借机诬赖。
这个无赖的办法倒也真亏他想得出来,我的嘴角不自禁泛起了笑意,却被二娘瞧在了眼里,她道:“野丫头,笑什么笑,别以为我们这是在帮你,我们只是觉得杨大人对子林不安好心,才不让他带来的大夫给子林看病而已。”说着,便吩咐着秋兰待会送甜点到她房里,带着其余众人都去了。
看着他们离去,我却没有介意,一个人坐在大圆桌旁继续吃我的晚饭,这么一大桌菜归我一人独享,倒还真是难得。不多会儿,二哥便又回来入座,故意说着不舍得他最爱吃的昂刺鱼,其实,我知道,他是不舍得我一人独席,前来相陪而已。
那一晚,我睡得特别香甜,虽然心知杨大人与昆爷一丘之貉,不会就此罢休,可是,家的温暖却让我感受到了能够战胜一切的力量,只要齐心,这个难关,一定可以撑得过去的。
第二日一早,昨日的不速之客便又不请自来了。假借着前来赔罪之名,实则还不是为了我们的紫砂馆而来,我一走进大堂,杨大人便呵呵地笑道:“昨日本官为那江湖郎中蒙蔽,今日特来赔礼来了。”说着,他让左右递上了礼物。
夏叔收下后便退到了一边,杨大人笑道:“既然陈大少爷尚在养病,这紫砂馆怎可说关就关呢。”
我心下暗哂:“你终于说到正题上来了。”
只听他续道:“要知道,听雨轩对整个宜兴县来说,都是举足轻重的,宜兴县每年开春进贡的茶具,也只有听雨轩能做出此等上品;周围各县各乡,甚至远到杭州、苏州,达官显贵们都以贵宝号出产的茶具作为身份的象征;要是听雨轩一倒,这紫砂生意当真是一落千丈,就连我们宜兴县的赋税,都会受到不小的影响,连带着茶叶生意,那我们这整个县,也就垮了;你们要是不开门做生意,这些天你也看到了,多少百姓没了饭碗,多少只识得做壶的老工人将近年关却没了生计。所以,无论如何,这个听雨轩一定不能关门。”
“要是冯仁昆的价格不合理,就由本官做这个中间人,好好谈谈,这个紫砂馆,三小姐是怎么都要撑下去的。”
静静地等待着他将要说的都说完,我也只得叹息道:“杨大人身为父母官的难处,我也清楚,只是我们陈家世代做壶,这家业,我又怎么舍得,下得这个决定,也实在是万不得已。”
看到杨大人身边的昆爷一言不发,我道:“昆爷为了兄弟们的生计,加价本就在所难免,我一个女孩儿家懂得什么,又岂敢和昆爷这种呼风唤雨之人讨价还价,只是我们陈家的景况,杨大人也清楚。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紫砂生意,到得阿爹这一辈,已是人才凋零了,阿爹勉力撑得这紫砂馆,已是累得身心俱疲,二叔此人无风起浪,难当大任,二哥只识得吃喝玩乐,又怎谈做这么大的生意,至于我这个小小女儿家,更是什么都不懂,本来也算有大哥这个中流砥柱。多年来,他帮阿爹打理生意,也算井井有条,这紫砂馆,他也是不二的继承人。”
说着,我的眼里泛起了泪光,道:“可是,就在前几日,昆爷他手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阿葱,便就在这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我大哥的脖子上划了一道,陶大夫也说了,大哥他……他怕是撑不过这一关了。你说,阿爹一去,听雨轩迟早要被二哥给败个清光,我还不如早点结束了这门生意,就算家产大宅全都给二哥花完,到时也不致会影响到整个宜兴县,相信远在外地谈生意的阿爹回来,也会理解我的难处,支持我这个决定的。”
看到我哭,那两个大男人显得有点棘手,我趁热打铁道:“杨大人说的那些大事,子乔不懂,子乔只知道要尽自己所能守护好这个家……”
“你不懂,你骗谁啊。”昆爷暴跳着怒吼道,“当日是谁在这大堂之上,说这紫砂馆关定了,那时候的气势,我可真没看出,你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儿家。”
不去理会昆爷的咄咄相逼,我抬着泪眼瞧向杨大人,道:“听大人您晓以大义,子乔当然也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要不这样,这听雨轩的铺子、工人、窑厂,都卖给其他紫砂馆不就行了,我们陈家,可实在是缺了这么个挑得大梁的人物。”
“唉,听雨轩买得了其他的紫砂馆,又有哪个紫砂馆,能够一下子接收得了这么大个听雨轩呢?”
“不如由杨大人您接手,杨大人有能力,有财力,相信一定能将这门生意发扬光大的。”
“你不要扯开话题,这个紫砂泥的价,我是加定了,一口价,只对你们听雨轩,只加一成,这已经不能再减了,你看着办吧。”昆爷暴躁地怒道。
“冯仁昆。”杨大人乐呵呵地笑着喝住了他,赔笑道,“看来这个主,三小姐也作不得,依本官看,一切还是等大少爷的病好了再说,放心,本官一定会为大少爷物色远近名医前来诊症的,三小姐还请宽心,本官告辞。”说着,他带着一行人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