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想必就是陈家的大少爷吧，真是英雄出少年。”
杨大人眼中闪出一瞬即逝的怒火，嘴角却始终勾着微笑，上前道：“陈大少爷伤势痊愈，真是可喜可贺了。”
二哥与二叔自动给大哥让道，我扶着他坐下后，便退到了一边。
大哥坐定之后，微一抱拳，笑道：“要黄大人亲自来理会我们陈家的生意，小人真是罪过。如今有一笔账，想要请黄大人帮忙参详一下，算清楚了，我们这难关，也就迎刃而解了。”
“请说。”
“我们紫砂这一行，年代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陈家这生意，倒也将近百年荣辱。行内的规矩自是一脉相承，有得一手好手艺的做壶师傅，自是千金难求，所以，师傅们每做一个壶，便是壶价三成的工钱，我们的壶，名家之作，可以卖到几百两，一般的做壶师傅的成品，也不过卖得几两或者几十两银子。除了做壶的师傅，其他工序自然也是缺一不可，调出湿度适中的泥土才能做出好壶，成品的壶需要风干，也需要人手照看，窑厂里的烧壶师傅也个个都是老手，几十年的经验才能当得这一行，火候大一分或者少一分，都制成不了精品。所以，一个紫砂壶的成品，需要长时间的心血，这个个伙计都是功臣，所以，他们的酬劳乃是一笔巨大的支出。”
“做出来的壶，自然需要人来卖，我们听雨轩在南街的铺面有十几间，杂工伙计也需要开饭。紫砂壶远销苏杭，直至宫里，都有我们听雨轩茶具的一席之地，这局面，都是我们几十年代代努力的结果。销往外地的紫砂制品，客人个个都是非富即贵的达官商贾，与这些人打交道，说实话，这洽谈生意所需的支出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紫砂制品乃是易碎之物，我们除了托镖局负责货运，还要雇佣有经验的人负责中途看护，我们这里监督货运的伙计大多都是十几年的老师傅，其中一些更是我们从小培养起来的。”
“紫砂这一行要做得好，当真不易，扣除了七七八八的费用，我们所能赚到的，当真不多，这一分一毫积累下来的血汗钱，也是我们应得的。”
听着大哥娓娓道来，我也暗暗点头，这其中的辛酸，真是不足为外人道。
大哥语声转怒，两眼直直地瞧向昆爷，道：“但是，有些人也要来插上一脚，从中取利，趁火打劫，仗着自己平时恶惯了，便带上几个打手圈住了黄龙山脚的那几块地皮，用来做壶的紫砂泥便也开始有了价钱，而且他贪得无厌，年年加价，如今，一两银子一斤哪。”
“你……”昆爷一声爆吼便抓起了身边的茶杯，作势便要撒泼，却被杨大人一个眼色，身旁便有两个人上来，硬生生地将他的怒火压下了。
大哥也不去理会他，继续道：“要知道，就算技艺再纯熟的师傅，也不可能确保无需浪费一点紫砂泥便可完成一个壶，平均算下来，一个壶的成本便要二至三两银子，另外做壶师傅也要分成，窑厂的师傅，烧火的煤炭，这些加起来，我们听雨轩所能净赚的，也不到一两银子。我们的一般伙计，每个月的工钱也不过三两银子，就算是普通的做壶师傅，也差不多有个五两七钱。黄大人，您看看昆爷身边的那些人，别看他们一身粗布衣衫，家中娇妻美妾不止，还日日寻花问柳，出入我们这里最上等的酒楼阅江楼。我们一个月做出五百个壶，他们就净赚上千两纹银，他的所谓的手下兄弟，也不过几十人，就个个锦衣美食。他们个个都好吃懒做，好勇斗狠，日日闲着惹是生非，却也能够衣食无忧，也无怪乎无论外乡来的，还是本地的男丁，都争着做他的手下了。”
昆爷越听越是吹胡子瞪眼，也幸好有两个官差在强行按压着，他才不至于发作。
“杨成庸，你身为父母官，难道就纵容这种恶霸横行霸道，欺压商贾良民吗？”黄大人斜睨着杨大人，怒道。
“下官请县大人明鉴。”杨大人笑道，“大人也请听下官一言，对，冯仁昆他圈起那几块地确实有些不对，不过，他的本意也是想防止贼寇过来偷取紫砂泥。他派人保护着那几块地皮，那些个年轻力壮的人，也会帮忙挖掘，他们也出过苦力，赚些微薄的酬劳，应该也不能算是太过分。而且这紫砂泥越挖越少，越挖越深，活计也越来越繁重，每年加价，也确是无可奈何。身为父母官，下官也当体谅百姓，不能因为冯仁昆只是个粗人，而对他有所成见，偏帮商贾们的。”
只见黄大人也微微点了点头，正自静心听着，却见到大哥重重地将手中茶杯“放”到桌上，倏地站起，怒道：“那杨大人的言下之意，是否就是暗指我颠倒是非黑白了，我们这里的百姓不是个个都是瞎的，冯仁昆的所作所为，大家有目共睹，他要是被绑缚着带到大街上，我可以担保，个个都会拿着鸡蛋菜叶砸到他头破血流，都难解心头之恨。”说着，他转身向着周围在场的家丁婢仆，问道：“你们说，是不是？”
只见昆爷也在同时圆睁起了双眼，嘴上的两撇小胡子抖抖地，向着仆人堆一阵扫视。跃跃欲试的婢仆们只得安安分分地缩回了迟疑着，准备迈出的脚步。
一霎那的沉静，大哥的话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而那黄大人看着大哥的眼中，也闪过了一丝狐疑。
“如今有黄大人为你们做主，你们平时所受的恶气，难道就不想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