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远远的传来“惇亲王世子,您这边请,我们家世子爷……”等语。
李贞儿这才抬起刚刚一直死死低着的头,她微微转头,看着那越发熟悉的背影,若有所思。
谁知她刚要收回心神,却突然觉得那人快速的回头瞥了自己一眼,那桃花眼里居然好像带着警告和不满,甚至还有点吃醋?
李贞儿摇了摇头,一瞬间,那人已经不见踪影了。
她确定,自己一定是眼花了,那样的妖孽怎么会吃醋?真是天方夜谭!回到安平侯府之后,大夫人喜气盈盈的先领着几位姑娘去了老夫人的瑞禧堂报喜。
嫁去夫家三年都没有生育的大孙女,也一直是老夫人的心病。
李婉儿性格爽利泼辣,又是第一个孙辈,她心底还是很宠爱的。
这样的喜讯也总算是冲散了老夫人心底对前几天发生的,清风斋事件的烦闷。她的脸上好歹是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再加上几个孙女在一旁凑趣,她就连晚饭都多吃了半碗。
到了快掌灯的时候,一众人等都要准备着下去休息了。老夫人因见李贞儿身边只跟着一个兰草,又见她年纪尚小,便开口问道:“二丫头身边有几个丫鬟?”
大夫人放下茶杯,想了想,才说道:“回老夫人,有两个,因前段时间买进来的都分到各个院子去了,并没有剩下几个。前几日才知道二姑娘要过来,我就紧着从自己院子里挑了两个模样儿周正,又以学了规矩的先放到静兰苑了。等着明天看看再给安排几个粗使的丫鬟婆子过去。”
“哦,那你说说,另外一人叫什么,多大年纪了?”老夫人指了指李贞儿身边的兰草问道。
“回老夫人的话,那个丫鬟叫小环,十二了。”兰草先是屈膝规矩的行了个礼,才老老实实的回答。
“都还是孩子呢,又是新进府的,能顶什么用?”老夫人摇了摇头,左右看了看,然后指着身边的一个年约十六七的俏丽丫鬟说道:“这样吧,既然那个叫兰草,正好我身边也有一个兰香。兰香,你以后就到二姑娘身边服侍着。”
“是。”那个叫兰香的丫鬟先是楞了一下,随后还是应了一声,就走到李贞儿跟前行了礼,算是认了主,然后就走到李贞儿身后,同兰草并肩立着。
“老夫人前几天才把芳儿给了煜之,这下您屋里的二等丫鬟一下子就缺了两个。都怪我先前没安排好,委屈了二姑娘,还是把我身边的春芳给贞儿吧。兰香还是留着伺候老夫人。她也跟在您身边三年多了,到底比那些小丫头用着顺手些。”大夫人斜眼看了李贞儿一眼,然后陪笑着说道。
老夫人却是果断的摆了摆手,说道:“我屋里的丫鬟本来就多,林林总总的总有十来个呢。缺出来的这两个位置,从三等里选出两个补上便是,不用再费心思。再说你那要管的事也不少,昨儿已经把一个二等丫鬟拨到煜之那里了,而且春芳年纪有十八了吧,眼瞅着都到了该配人的时候。到时候用着不到一年又得再选丫鬟,岂不是平白浪费时间吗?”
大夫人只好笑着答应了下来,心里却是微有些不自在。老夫人连自己屋里丫鬟的年纪都一清二楚的,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呢?
她这么想着,心里又有些惊,但面上丝毫没有表露出来。喝了口茶,笑了笑就把话给转开了。
老夫人看着众人都有些疲惫,就摆摆手让大家散了各自回去休息。
李贞儿领着新来的兰香回到院子的时候,已经困得不行了,她随口吩咐了一句让兰草给兰香安排住处,就自己回房了更衣准备就寝。
她躺到床上,就想着该不该把今天安盛侯府发生的事情告诉娘亲呢?毕竟她曾经经历过一些大宅门里的洗礼,好歹能给自己出个主意。可是左思右想,还是怕让娘亲担心,平白无故的增添烦恼,这又何必呢?
她只得老老实实的闭上眼睛,睡了个不怎么安稳的觉。
第二日一大早,李贞儿带着小环去给大夫人和老夫人请了安,谁知却是同时吃了闭门羹。大夫人说是要安排给大姑娘送些怀孕中需要的吃食补药,还要安排妥当的婆子过去服侍,而老夫人则是因为昨天多吃了些,又睡得晚,今天一大早就积了食。
等李贞儿再转头回到静兰苑的时候,新来的兰香已经在院子里安顿好了。
兰草当然不会因为李贞儿吩咐自己给兰香安排屋子,就真敢端起架子来。
她昨日一路陪着兰香进了静兰苑后,说话间都是姐姐长姐姐短的,恭敬得很。原本兰香是个好强性子,平日里爱挣脸面。她原是这侯府里的家生子,跟在老夫人身边有几年时间了。虽没升上大丫鬟的位置,但是平日里头,就是夫人们见着她,也都是客客气气,不敢怠慢的。
可昨天二姑娘却随随便便就让一个刚进府的三等丫鬟来给她安排房间,而且听她口气,也不像是把她同那些三等丫鬟分别开的,那她到了静兰苑后,到底是什么位置?
她的心里既然有了疑虑,就难免流露出了几分不快。她本想拿着架子给兰草脸色。可从昨天到现在,兰草都是这般识趣,又给她安排的一个单间,里面的铺盖、器具样样都是按照大丫鬟的标准。她顿时就把心里那点芥蒂给放下了,没一会也就姐姐妹妹地亲热称呼了起来。
于是李贞儿刚一进房间,就看到兰香指挥着小环手里拿着一块抹布,仔仔细细地拭擦着屋里的每一处边边角角。
兰香看到李贞儿进来后,就急忙迎了过来,笑着说道:“姑娘回来了。”
李贞儿看了看笑容有些虚假的兰香,笑着说“嗯,昨天忘了跟你说,从老夫人那到我这来,也算是为难你了。我今天已经和金枝打过招呼了,过几天就把你提拔成一等丫鬟,在那之前,你就先委屈一阵吧。”
“姑,姑娘说的这是什么话,不管服侍哪位主子都是我的造化,哪能有什么委屈为难的。您可别再说这话,真是折杀我了!”兰香一愣,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居然被二姑娘看透了,脸一红,就赶紧说道。
李贞儿笑了笑,看着她手中的抹布,随口问道:“你刚才安排她们做什么呢?”
“哦,我瞧着这些桌椅都不算十分干净,就擦一擦。想是兰草和小环她们刚进府没多久,还不知道怎么干活。那外头的窗棱,门缝也都是这样,瞧着干净,可走进了一瞅,好些灰都藏在缝隙里头呢。”
“不用这么累,看得过去就可以了,我这人没那么多讲究,再说,这边一般也不会有什么人过来。”李贞儿一脸不在意地说道,怪不得刚刚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兰草站在窗户旁使劲抠着。
“那怎么行,姑娘仁慈,可是要被老夫人知道了,就得骂我们偷懒了。”兰香说道。
见李贞儿这会走到桌子旁边,她又赶紧开口道:“姑娘是要喝茶吗?”说完她赶忙就着屋里的铜盆里的水洗了手,走过来给李贞儿倒了一杯茶。
李贞儿喝了一口茶。冷热适中,恰到好处,她心里赞了一句。就又听见兰香接着说:“我看姑娘这里只有普通的普洱。兰草也是个粗心的,浑然没注意到这些的模样,就连茶具也都是不成套的次品。应该一早就去大夫人那儿把这些零碎的东西一齐领过来才是。”
刚刚李贞儿许诺了要升她为大丫鬟,又贴心的安慰了她几句,兰香不知不觉间就把心偏了过来,一边说还一边不满的皱着眉头。
“既然这样,还是你亲自过去大夫人那儿领那些茶具把,你要觉得这屋里还缺什么就一块领过来。兰草和小环毕竟进府没多会,我担心让她们过去的话会受为难。你是老夫人屋里出来的,在这府里断断没人敢怠慢的,只能劳你多跑跑腿了,你可别嫌累啊。”李贞儿轻笑着说道。
“姑娘怎么这般客气?我原就是来服侍姑娘的,这都是分内的事。那我现在就过去给姑娘领东西吧,要是去晚了,只怕会赶上上大夫人吃午饭,就又得多等些时候。”兰香被这几句话说得心里舒畅无比,马上就笑着应了下来。
“行,你去忙吧。”李贞儿点了点头。
兰香便一脸轻快地走了出去,李贞儿淡淡一下笑,然后又拿起那不成套的茶壶给自己续了杯茶。
接着就听到兰香在外头说道:“兰草,你也是个没眼力见的。姑娘在屋里呢,没个在里头候着怎么行?先把这些活放放,把手洗干净了进去伺候。我去大夫人那给姑娘领东西,你们都好生服侍着!”
李贞儿刚放下杯子,兰草就擦着手走了进来,笑着问道:“姑娘午饭可需要让厨房特别做点什么?我好提前去说。大厨房每日给各个院子的饭菜都是有分例的,不说的话,就是由大厨房那决定了。”
“没什么可特别吩咐的,就照惯例吧。”刚进府里没几天,哪里好就挑三拣四的提要求呢。
李贞儿想了想,又问道:“这兰香的底细,你可摸清楚了?”
“我就知道姑娘要问的。”兰草笑嘻嘻的说道,“她家里的老子娘都是府里的老人,却不是大夫人或者二夫人任何一系的,也因为这样,一直都没有得到重用。她这人虽然性子有些孤拐,可是人应该还是可以信得过的。”
李贞儿说道:“你的消息果然灵通?”
兰草觉得这话不像是夸奖,可又挑不出什么毛病,只能傻笑掩饰自己的不安。
“我且问你,你的主子到底是什么身份?”李贞儿考虑的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兰草吓了一跳,禁不住说:“您居然不知道?亏了我们主子还……”说到这里她慌忙捂了嘴,好像说了一些不该说的事情。
“你说什么?”李贞儿皱着眉头问道?
谁知这时小环居然甩着胳膊进来了,直嚷嚷“哎呀,好累好累。”两个人只好停了对话。兰草居然就趁机说要去取饭就这么跑了。
哼!主子狡猾,连手下人都跟着这么不老实!李贞儿愤愤不平的想。
不过半个时辰,兰香就回来了。她捧着两个大包袱,笑着说道:“姑娘快过来瞧瞧,可喜欢这两套茶具?我刚刚去的时候大夫人正忙着给下边办事的婆子发对牌,她吩咐琴思领我去取了这些东西。”
兰香小心翼翼的放下包袱,擦了擦汗又接着说:“我看着咱们屋里有些太过于素气了,就借着机会抱怨了两句,琴思说了,找机会给咱们送些精巧的古董过来。”
李贞儿走近一看,兰香正把那两套茶具摆出来,一套是紫砂的,一套是汝窑白瓷的。
她看了一眼,也没在意,就说道:“白瓷的留在屋内,把紫砂的那套摆在外屋。还有那盒子里是什么?”
兰香听了就掀开旁边那个掐丝戧金梅花形的大盒子,只见里面五个分格分别摆放着五种花样点心,有牡丹的,有菊花的,有梅花的,也有月季的,也有荷花的。每个都做的精细无比,颜色也鲜艳,看着倒不像是吃的,反像是专门给人欣赏的。
兰香笑着说:“您瞧,这是琴思给姑娘送的一些精致点心。说是大夫人的娘家得了大姑娘的喜讯特地送过来的,都是平日里难得的。刚刚见我过去,便让我顺道带些来给姑娘尝尝鲜。”
李贞儿看了一眼,却没有动,只是问道:“这点心是只给我,还是每个姑娘都有的?”
兰香顿了顿,拿捏着说道:“应该是每个院子都有送去,每年那边都会送不少东西过来,大夫人都不忘给大家送去一些。”
“母亲有心了,只是我素日里就不喜欢吃这些甜食,一会你们拿下去分了吧。”李贞儿说着就拿起其中一个白瓷茶杯,握在手中转了一下,似在仔细欣赏那上面的花纹。
“这点心是夫人特意给姑娘送来的,怎么好让我们平白糟蹋了。”兰香愣了一下,原以为姑娘见着这些稀罕东西会高兴呢,怎么居然是这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什么糟蹋,既送到静兰苑,给谁吃还不一样。我说让你们吃,你们就只管放心吃去。”李贞儿淡淡一笑,说着就放下茶杯。
“昨儿出去了一天,也没去看看煜之,兰香,你帮我去瞧瞧,看他这两日情况如何,顺便帮我把这个给他送去。”说完,又走到衣柜边,取出一个小包袱,递给兰香。
兰香走过去接过那个包袱,打开之后发现居然净是些不过核桃大小的精致的小荷包,一时叹道:“好精细的做工,这样的荷包,这样的做工,外头买的话没一两银子下不来呢。”
李贞儿看了兰香一眼,心道,果然是好眼力。这些荷包都是孟氏来京城的路上赶制出来的,用的都是好料子,绣工就更不用提了。就是为了特意留给一双儿女打点之用。
“这么多我想三少爷也是用不上,还不都便宜了那些小丫鬟,姑娘还是收起一些吧。”兰香提出了建议。
“都是姨娘平日空的时候做的,不值得什么,你们要喜欢就拿去分了吧。对了,你一会过去的时候,再替我嘱咐芳儿一声,让她盯着点三少爷,别总是吃些零嘴,正经吃饭的时候反而什么都吃不下。”李贞儿又加了一句。
姑娘都这么说了,兰香便也就应了下来,心里却有些犯嘀咕。她在老夫人身边服侍了几年,多少也学会点看人的眼力,可这面对这新进府的二姑娘,她却觉得丝毫捉摸不透。
之前就听说,二姑娘在那外头过的日子并不富裕。就是现在,看那身上穿的,头上戴的,也都很素净,甚至还比不上一些普通丫鬟的穿戴。但偏又没给人一丝一毫的穷酸气,反觉得二姑娘比另外几位姑娘看着还显得沉着贵气。明明是才刚十四岁的姑娘家,又是在外头,是怎么养成这样一身气质的?
没一会儿,兰草就从大厨房那边把饭菜领了过来。
接着兰香也从李煜之那回来了,说李煜之给带了话,多谢姐姐惦记着,他会好好读书好好吃饭的。还提到说昨日趁着她们去安盛侯府的时候,老夫人给李煜之挪了地方。虽然是出了瑞禧堂,可也离得不远,就在虬梅居。
虬梅居?李贞儿记得是瑞喜堂东侧的一个小院子。想必是有人把李灿之等人的不满传到老夫人耳中了。李贞儿想着也觉得老夫人过于宠爱李煜之不是什么好事,容易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李贞儿点了点头,便开始吃饭,完后丫鬟们服侍她漱洗毕,兰香等人方才去吃饭且不提。
下午,李贞儿睡了一觉,起来后,兰香和兰草进来伺候她梳洗的时候说道:“老夫人传话过来,说是晚上也不用过去了。姑娘喜欢吃什么,吩咐厨房一声,平日里也不用拘束,要觉得闷了,就去园子里散散心,或是去找三姑娘和四姑娘坐坐也行。”
李贞儿闲着无事,又觉得还有大半天才到吃晚饭的时候,便想去看看李煜之。只是从静兰苑到虬梅居,又不免会惊动老夫人,她就问了问兰草有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兰草想了想就回道:“确实是有的,只是从咱们这里过去,又要不惊动老夫人,只怕是要绕些远路的。”
“这倒是无妨。你且说吧。”
兰草就把大概怎么走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李贞儿,李贞儿这几天也大概把这府里二门里的路弄得差不多了,一听就大概知道了路线。
李贞儿也没让丫鬟跟着,只说自己去看李煜之那一趟,一会就回来,便出了静兰苑。
静兰苑在园子的东南角,而虬梅居在园子正北偏东处。她要绕的话,得从静兰苑出来,直接往东走,然后从园子的偏路穿过去,走到北边,绕过大夫人的修竹苑,就能避开瑞禧堂了。这样虽花费不少时间,不过却让她好好看一看这个园子,再整体熟悉一下,倒也没坏处。
于是顺着自己定的方向,一路走过去,倒也没碰上什么人,想是这时候正是下人们开始忙碌的时候,没人敢偷懒溜到园中闲逛来。
此时已近傍晚时分,秋日的阳光透着一丝慵懒,园中的山石草木皆被罩上一层淡淡的余辉。李贞儿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偌大的一个园子,独自行走其中,即便阳光也照不暖的空气,带着周围草木的清香,窜到鼻间,竟让闻出几分萧瑟的味道。
她一边走,一边仔细记住眼中所见到的每一处景致。差不多要到大夫人的修竹苑的时候,李贞儿略微有些累了,就站住歇了片刻。
然后她就要顺着那假山,本想要走到荷花池边的小路上,再绕着池边走修竹苑。却不想,才刚迈上两步,就听到前方有人往这边走来,似乎有争吵的声音。
她顿足一听,就发觉那是一男一女,顿时觉得有些尴尬,就想着要停下脚步,等两个人过去了再说。
“表哥!”听着那声音,好像是二房的四姑娘李婕儿,只是那娇嗔的声音里头带着一丝委屈和不满。她怎么会跑到大房这东府来了?
一个温和的男声说道:“表妹不要胡说,我为什么要躲着你?”礼貌中带着明显的疏离之感。
“那我才进去找你,你马上就从后门跑出来了,不是躲我是什么?”李婕儿不依不饶。
“表妹误会了,我不过是在屋里待得烦闷,想到园中散散心罢了,又想着要去给侯爷请安,这才到了东府。若知道表妹过去,哪有不接待的道理。”
“你胡说,那我前天明明都青松说了,要去找你给我画像,结果我一过去,你又出去了!”
“那是青松忘了跟我说了,而且那天我早先就说好要去拜访张先生的,哪敢失约。”
“这么说,你真的不是在躲我?那我问你,昨儿你是不是跟我娘提出要搬出去住?”
“那时刚到京城,姨妈又盛情难却,所以我才会住进这侯府。如今我外面的老宅早就打理好了,没道理再继续打扰下去。”
“什么没道理,我就是要你在这住着!”
“表妹怎么总说这些孩子气的话。”那男子声音里带着一丝淡淡的不耐。
“我都长大了!你……等一下,你别走那么快,我话还没说完呢!”李婕儿说着就追了上去。
待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直至听不到的时候,李贞儿才从那假山后面慢慢走了出来,又微微松了一口气。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中,若有所思。
而当她要抬走离开的时候,眼光无意中往下一扫,只见微有些杂乱的草地上,一枚晶莹剔透的玉扳指正静静躺在那儿,好不惹眼。
她走过去,拣了起来,仔细看了看,断定这是男人的东西。只是那个男的是谁?二房那边的亲戚吗?
这扳指碧绿无暇,手感温润,即便她对玉石之类的东西没有深入研究过,也能一眼就看得出这是块难得的极品和田玉。
她心里有些好笑,怎么总是在园子里碰上奇怪的事情,究竟是大家族的秘辛太多,随时都能碰上,还是自己就是个招惹是非的体质?
正犹豫着是不是把它放回原处的时候,忽然就察觉到后面有脚步声传过来,而且似乎是小跑着,须臾间距离已经很近了,隐约还听到丫鬟说话的声音。
李贞儿迟疑了一下,这会再放回去,没准就被人看到,到底不妥,于是便一边把那玉佩小心放入袖中,一边快步往前走几步,离开了那个地方。
只是不想才走一小段路,就听到李煜之在后面喊她:“姐!”
李贞儿怔了一下,回过头,可不就是李煜之,正一脸笑着朝她走过来。他身后还跟着芳儿,正一个劲地提醒他慢点,别摔着了!
“煜之,你怎么会在这儿?就这么在园子里疯跑,也不怕摔跤!”李贞儿微皱了皱眉,说着就转过身朝他走了过去。
“嘿嘿……我刚刚去静兰苑那找你,兰草姐姐说你到虬梅居找我去了,可是我一路走过来也没碰上你,就想着姐姐肯定是从这过去的。”李煜之说着。
看着他跑得有点喘的样子,李贞儿悄悄瞪了他一眼,便又轻笑了起来。这会芳儿走上来说道:“好祖宗,我都说了,姑娘肯定还走不远,不用跑,偏是不听,幸好没摔着!”
“既在这碰上了,就随我走回静兰苑里歇歇吧。以后可不能这么毛毛躁躁的了,知道吗?”李贞儿在他脑门上轻轻拍了一下说道。
“知道了。”李煜之吐了吐舌头,又乖乖地点了点头。
芳儿跟在一旁抹着头上的汗,笑着说道:“还是二姑娘的话管用,我那一路又哄又劝,三少爷偏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我就跑这一小会,以后不会了。”李煜之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难为你这一路看着他。”李贞儿朝芳儿笑着说道,然后又仔细看了她一眼。
只见她穿着一身淡绿色撒花禙子,白绫子裙,发上戴着一支珍珠发簪并两朵粉色纱花,耳朵上也带了一对珍珠耳塞,看着利落大方又不会太过分。
老夫人房里的丫鬟,各个长相都不差,而且也都很会穿衣打扮。她记得兰香和芳儿是一般大,都十六了。不过这两丫鬟,兰香的容貌要出挑点,但性子却没芳儿稳实。她想了一下,心里直叹老夫人可真是好眼光,知道什么丫鬟配什么主子。
芳儿谦虚地笑了一下,说道:“姑娘客气了,老夫人一直嘱咐我要好好看着三少爷,可不敢出什么差错。”只见她说话间,眼睛也不时注意着走在一旁的李煜之。
李贞儿看着她这样,心里更是满意,面上的笑容也跟着柔和了几分。
于是几个人随便聊着,却没走一会,就看到前面有个男子正朝她们这边走过来,并且似一边走一边找着什么。
芳儿看到那个人后,怔了一下,然后才轻声对李贞儿解释道:“是二房那边的表少爷。”
李贞儿的脸上适当的露出几分奇怪和几分了然。
芳儿说一脸笑着走过去问道:“宋少爷,可是在找什么呢?”
“哦,是芳儿姑娘,我的玉扳指似乎在掉在这园子里了。”那男子朝她们行了个礼,然后才看了看李贞儿和李煜之客气地说道:“这两位想必应该就是三少爷和二姑娘了吧。”
李贞儿朝他淡淡一笑,李煜之则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只见眼前男子一身宝蓝色暗竹文长袍,身长玉立,面容清俊,举止有礼,笑容清爽。没有虚伪做作的亲切,带着适当的距离,似清风明月般给人一种飘然出尘的感觉。
李贞儿在他脸上扫了一眼,那人的眼神很干净,带着几分纯粹的傲气。应该是个过惯了好日子,但又不屑于谋权算计之人。不是无知单纯的清澈,而是建立在那富贵荣华上的洁净,或者说,是一种依附于强大背景的清高。
“是的。”芳儿赶紧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宋少爷可知那玉扳指是什么时候,在哪掉的,没准已经被哪个丫鬟婆子捡到了呢。我一会去跟这园子的管事婆子说一声,若有就让人给送过来,若没有便让大家都帮着找一找。”
宋玉琳淡淡一笑道:“不用劳师动众的,才掉没多会,应该就在那假山到这边的这条路上。我过去找找,指定还在,其实要别的东西掉了也就罢了,只是正巧那是我祖母留下的。”
“假山那边吗?我们才从那边走过来呢,没看见什么东西啊。对了,二姑娘比我们早一点走到假山那,刚刚可有看到丫鬟婆子们经过那里吗?”芳儿回身问道。
李贞儿在心里叹了口气,阻止不及,只得面上不动神色地摇了摇头道:“好像没有,我当时只低着头走路,也没怎么留意周围。”
宋玉琳这才又把目光移到李贞儿身上,看着她问了一句:“二姑娘是什么时候走到那边的?”
李贞儿想了想,眼神无辜地说道:“就刚刚,才刚走过去,煜之就跑过来了,便又走了回来,也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吧。”
宋玉琳面上神色微凝,接着问了一句:“二姑娘刚刚在那边,可有碰上表妹……就是四姑娘?”
李贞儿抬起眼对上他的眼睛,心里迟疑了一下才摇了摇头道:“没有。”
“是吗,估计是我记错了,没准是落在了住处,我还是回去找找。”宋玉琳一笑,说着便错开身,越过她们,走开了。
芳儿看着宋玉琳离开的背影,有些困惑地自言自语了的说了一句:“奇怪,宋少爷不是要找扳指吗?怎么倒问起四姑娘来了?”
李贞儿适时地转开话题,问道:“宋少爷是二房那边的表亲,为什么会住在侯府里?”
“哦,因为宋少爷自小就喜绘画,后来听说咱们家学里的张先生,原是当年宫内的第一画师,便慕名赶来,说是要拜师学艺。可是张先生却说不再收徒授画,只教书。宋少爷就求了二老爷让他进了家学。而二夫人是宋少爷的姨妈,她说,既都进了自家书院,又是亲侄儿,便让宋少爷就在府里住着,据说还顺便去讨讨老夫人的欢心,也就……”
芳儿干脆利落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也没有什么要隐瞒的意思。
李贞儿听过了也就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面上并没什么很感兴趣的表情,心里却是思量了一会儿,却并没追问下去。
李煜之这会却问道:“那张先生是什么人?很厉害吗?”
“三少爷这就有所不知了,那张先生当年可是探花郎啊,是入殿觐见过皇上的,被先帝赐了诗画双绝四个字。听老夫人说,当年啊……”三个人一路朝静兰苑走去的路上,只听芳儿那温和的声音慢慢道起当年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传奇,以及那些过往的辉煌。
听得李煜之一脸向往,那是他从未听过的故事。一想到那些人竟是自己的祖父曾祖父,心里就一阵激动,不住地追问,然后呢,后来呢……
李贞儿面上一直就只是带着淡淡的微笑,静静地听着,没有插一句嘴。只是在看到李煜之面上露出那种向往的神色和眼中现出那种仰慕的眼神时,她才在一旁轻轻地说道:“他们当年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是和你一样,读着同样的书,学着同样的文章诗词。”
芳儿微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领悟到李贞儿的话,赶紧在一旁附和着说道:“二姑娘说的没错,所以三少爷好好用功,以后也会有金榜题名时!”
李煜之怔了怔,小脸上还是难掩激动向往之情,不过面上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换上一种坚定的神色。李贞儿轻轻一笑,人生,只要有了期盼,就不会缺少斗志。她这个懵懂的弟弟啊,终会有长大的那一天。
晚上,李贞儿沐浴完毕后,正在房里晾着头发,兰香就带着金枝进来了。
“姑娘还未睡下吧。”金枝一脸笑着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红木的妆匣子和一个暗花红绸包裹。
“没有,姐姐请坐。”李贞儿站起身,拉着金枝在桌子边坐了下来。
“这是老夫人让我带来给姑娘的。虽说姑娘不用这些俗物也照样比别人出挑,但总归是在这府里,又是个姑娘家,平日里多少也带些花儿粉儿,瞧着鲜亮点,老夫人面上也好看,省得让人背地里嚼舌头,说是克扣了姑娘的脂粉钱。”金枝一边说着,一边把那匣子打开。
只见里面摆放着四支大小不一的头钗:三支精细新颖的宫花;一对镶东珠的金手镯;一块碧玉翡翠。瞧着这些东西,在那烛光的照映下,着实金翠辉煌,好不耀眼。
金枝把那匣子打开的时候,候在一旁的兰香,虽然以前在老夫人房里也没少见过这些东西,但是这会咋一看,眼中还是有些放光。她悄悄看了李贞儿一眼,却发现姑娘无论是面上还是眼里,竟一点情绪变化都没有,还是像刚刚那般淡淡笑着,就似那些都入不了她的眼一样。
李贞儿心里掂量了一下,觉得老夫人送来的这些东西虽说不上多么珍贵,也算是中上品质的了。可是这样的东西,自然是入不了前世早就在富可敌国的李家大宅,见过无数奇珍异宝的李贞儿的眼了。
金枝也看了李贞儿一眼,接着又把包裹打开说道:“还有,这里是一件白狐狸皮鹤氅和一件猩猩毡的羽毛缎斗篷瞎,也是老夫人让我带给姑娘的,眼下还是秋天,用不上,让姑娘先放着。府里每位姑娘都有几件,老夫人说了,待过些日子,让人寻得好的再给姑娘送来。至于衣服,因为之前不知道姑娘的尺寸,怕是提前做了大小不合适。明儿大夫人会让裁缝过来,给姑娘量好尺寸后,再把四季的衣服都一起做上几套。”
“让老夫人费心了,我明儿过去谢谢老夫人,也辛苦姐姐这晚了还跑来一趟。”李贞儿只看了那些东西几眼,然后便移开眼光,笑着对金枝说道。
金枝笑着就站起身,说道:“姑娘客气,那我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老夫人那边还等着我回去服侍呢。”
“好,姐姐慢走,哦,等一下。”李贞儿跟着站起来的时候,似想起什么,说着就走到梳妆台那,拉出小屉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绿色的小荷包递给金枝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姐姐若不嫌弃的话就拿去玩儿的吧。”
“这我哪敢收姑娘的东西!”金枝赶忙要推回去。
“就是平日里姨娘做的,不值得什么,兰香她们我也都给了一个,就是个意思罢了。”李贞儿说着就放到她手中。
“那我就厚脸收下了,谢姑娘赏。”金枝笑了一下,就接过那个荷包,赞了一下做工,然后便收起来了。
直到出了静兰苑后,她才又把那荷包给拿出来,刚刚接过来的时候就捏到里面放了东西,这会一看,原是一锭差不多有二两的银子。这点银子她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但是不可否认,二姑娘给她塞了这个荷包的时候,她的心理确实觉得有些舒服,没有人不喜欢被人看重的。
金枝把荷包重新放好后,一路走一路在心里琢磨着。二姑娘还真让人看不透,昨晚刚进来的时候,王嬷嬷就带着灿哥儿过去挑衅,却反而被二姑娘泼了一身水,然后几句话就让王嬷嬷道不出苦水。
二姑娘这些日子的行为举止及神态气度,怕是府里那几位姑娘都比不上。
再刚刚,一个从穷家小户出来的小姑娘,就算之前的教养再怎么好,一下子看到那么多金玉珠宝,锦衣华服摆在眼前,却连眉毛都不见动一下!
如果是本性里视金钱如粪土的清高之人,倒也说得过去。可是那样的人,应该是对这府里纷杂的人情世故不屑一顾的。可是,刚刚却又知道适当地给自己封赏,并且话还说得那么婉转好听,让人一点负担都没有。要这些都是装出来的话,那也太让人叹服了。
一路这般琢磨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瑞禧堂。
进了老夫人的房间,只见冯嬷嬷正坐在小凳上陪着老夫人说话。两人看她进来后,就停了下来。金枝向王嬷嬷问了声好,然后便把刚刚在静兰苑的事一五一十道了出来,还拿出李贞儿给的那个荷包递给老夫人看。
“哦,这二丫头还挺会为人处事的。”老夫人接过荷包,细看了两眼,又递给冯嬷嬷看。
“老夫人说的没错,二姑娘确实是不错。”王嬷嬷接过来也看了两眼,赞了一句,就递了回去。
“嗯,既然给你,你就收着吧。这会不用服侍,你去外面守着。”老夫人把荷包还给金枝后,就对她吩咐了一句,金枝便应了声退了出去。
屋里没了别人后,冯嬷嬷才对老夫人说道:“老夫人是觉得二姑娘不错了。”
“昨天那安盛侯府发生的事你也都知道了。”老夫人说着,忽然觉得有些凉,就在榻上挪了挪身子。
冯嬷嬷赶紧起身把旁边的羊毛毯子拿过来,仔细给她盖在腿上,然后说道:“老夫人可要保重身子,这府里上上下下都指着您呢。”
“到底是老了,越来越受不住凉。”老夫人拍了拍自个的腿,叹了一声,然后才接着说道:“好了,你坐回去吧,我今儿心里堵得慌,就想找你陪我聊聊,说说那几个孩子。”
“府里的少爷和姑娘都是顶好的,老夫人何必太操这个心,儿孙自有儿孙福。”冯嬷嬷坐了回去,开口安慰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心事,还跟我说这些客套话干什么。”老夫人摆了摆手。
冯嬷嬷便道了一声是,然后等着老夫人说下去。
“原先听金枝说的时候,我还不怎么放在心上。直到瞧着那丫头,又听了她们的回禀,不瞒你说,倒真是对了我的眼,只是可惜了……”老夫人说到最后,特意把可惜那两字拉得很长。
“老夫人是可惜她不是夫人生的?”
“哼,夫人生的又怎么了,你忘了,老太爷可不也是庶出。”老夫人冷哼一声,带着一丝淡淡的不屑。
“呵呵……这哪会忘,当年陪小姐过来的时候,老太爷还未继承爵位呢。那会是东院为大,小姐没少觉得委屈,后来才知道老爷和夫人终是没选错人。”冯嬷嬷笑了一下,提起当年,连称呼也跟着变了。
“是啊,可惜,他走得早,留下这一大家子给我,却没留个好儿孙。外头的人说起安平侯府,只会说祖上如何如何,有谁会说眼下如何如何?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听冯嬷嬷提起以前,老夫人的脸色不由得柔和了下去,神情里头带着几分骄傲,只是说着不禁又摇了摇头。
“少爷们到底年纪都还小,以后会变成什么样谁能说个准。而且这府里的恩典是上面给的,这尊贵是世世代代传下去的。”
“你说得太简单了,当年先帝是看在从龙之功才给了这份恩典。可是如今你看看,这府里还有谁能撑得起台面!一个一个就只有点小聪明!要真是只这般就算了,安安稳稳过个百年富贵,到时我一闭眼,爱怎么样,也就随他们去。可如今我眼都没闭呢,这家里眼见就要乱套了!”老夫人越说越气,眼见胸口一起一伏的。
冯嬷嬷赶紧起身把茶拿到她跟前,伺候她喝了一口才劝说道:“小心身子,别气坏了。那天的事,不过是个丫鬟罢了,说起来哪大户人家没点这样的事情,过些日子也就淡了,谁还敢跑到外面乱嚼舌头。”
“那孩子,自小被纵坏了,我也发现得太晚,再瞧如今这样……那位也是看明了这一点,心里都算盘着呢!所以我才急巴巴要把外头那两孩子接进来,原是想冲缓一下,转移一下大房和二房的注意力。却没想那两孩子都不错,特别是二丫头,只是着实可惜了!”老夫人喝了口茶,平息了一下情绪后,说着又一句可惜。
“老夫人既然瞧着好,这不是好事吗。眼下您带着身边养着,以后再给她留点什么,到时二姑娘的身份也不会比三姑娘差,还可惜什么?”冯嬷嬷不解地问道。
“你想错了,我是可惜她是个姑娘家!”老夫人叹了一句。
冯嬷嬷愣了一下,不过她到底也跟在老夫人身边几十年了,想了想便明白老夫人的心思,心里更是惊讶。怔了怔才开口安慰道:“到底也还有少爷们,老夫人怎么把心思想到那儿去了。”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道:“你跟我在这府里几十年了,还不比我看得清楚。老大就不用说了,甭管二夫人在我面前说多少好话,还天天逼着他去书院读书。其实我早也看出来,那孩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料。牛不喝水,你就是使劲按着头,也灌不进去。”
她顿了顿,又喝了一口茶,接着说:“再说灿之,小小年纪,心眼却比谁都多。偏也不是读书的料,到现在能识得几个大字!除了张先生,那书院里哪位先生不被他捉弄过!”
“这不是还有三少爷吗,接进来之前,老爷不也说了,那孩子书读得好,没准真是继承了祖上之风。老夫人若真不介意他是庶出,眼下还有什么可忧心的。再说二少爷也还小,说到底也还是个孩子,没准过两年也就开窍了。”
“煜之是个好孩子,你也看出来,那孩子跟二丫头不一样。可二丫头能待个几年,到底是要出嫁的姑娘,我也看不了几年日子,到时一闭眼,他可不更让人担心。”
冯嬷嬷静了一会,认同地点了点头,想了一会才又说道:“这一母同胞,怎么就完全不一样呢。说起来那二姑娘,我瞧着还真有点像当年的杨姨娘。”
只是这话刚一出口,冯嬷嬷就知道自己说错了,果不其然,一抬眼就瞧到老夫人微蹙了眉头,她便赶紧住了口。
“算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逸仙也走了这么多年,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孟姨娘原先的身份到底不好听,以后就都别提了,也难为她一个女人在外头把两个孩子教得这般好,只要她安安分分的,平日里就什么都别少了那边就行。”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这事就暂且过去了。
而静兰苑这边,李贞儿让兰香把金枝送来的东西收拾起来的时候,她看了看那匣子里的那块玉佩,便伸手去拿了起来瞧了一眼。入手温润,是块好玉,但是跟捡到的那玉扳指比起来,无论是质地还是成色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她笑了笑就丢了回去,然后让兰香收拾好后自去休息便可。
自从长孙伟来了之后,她晚上就愈发不敢让人守夜。
入夜,帐子放下,蜡烛吹灭后,她才把一直放在身上的那块玉扳指拿出来。幽暗的黑夜里,依然可见那和田玉反射出莹润的微光,要不要还给他呢?瞧他今天那样,想必是怀疑了吧。
翌日早上,兰香等服侍李贞儿漱洗毕,接着给她梳头的时候,兰香赞了一句:“姑娘的头发真好,又黑又亮的,还很顺滑,就是不用抹头油也很容易梳。”
李贞儿手里正把玩着一支金丝点翠蝴蝶钗,只见微动一动,那上面的蝴蝶翅膀便会一颤一颤,似活了一般。
她听了兰香的话,忽然就顿住,目光看向梳妆台上那装茶花头油的小瓶子。似沉吟了一下,便放下手中的蝴蝶,把那瓶茶花头油拿了过来。还未低头凑进去,就已经闻到茶花特有的香味。不是浓烈呛鼻的花香,是淡得有些悠远,清雅,舒心,弥久不散。
昨天,兰草为她梳头的时候,也是用的这个头油。李贞儿拇指在那小瓷瓶上轻轻抚摸着,她放下瓷瓶,又看了看兰香昨晚领回来的胭脂香粉,发现都是一个味道,全都含着一股子淡淡的茶花香。
“这府里的姑娘们,都是用一样的头油和香粉吗?”李贞儿看完后就盖上那些胭脂盒子,问了一句。
“不是,三姑娘用的是茉莉花香,四姑娘喜欢玫瑰香。昨儿我去大夫人那给姑娘领东西的时候,琴思姐姐说那两种胭脂香粉虽还有,但放得有点久了,怕是不好。而这茶花味的头油和香粉是新买进来的,也是胭脂居的东西,价格比原先的玫瑰香粉还贵些。我闻着味道挺清雅的,想着姑娘会喜欢,便做主拿了这些回来。”
兰香说话间,就已经把发髻梳好了,打量着姑娘今天穿的是件秋香色的衣裳,便挑了两支鹅黄色的纱花分别簪在发髻两边,然后再把那支金丝点翠蝴蝶钗给插上。
“嗯。”李贞儿淡淡应了一声,站起身的时候问了一句:“这味道是挺好闻的,不过这么清淡,若跟别的香粉味混在一块,你还能闻得出来吗?”
兰香笑道:“姑娘这就有所不知,那胭脂居可是百年老店了,他们家的东西听说是祖传的秘方。就算把两种香粉都混在一起,只要仔细闻,也是一样能分辨得出来的。而且听琴思姐姐说,这茶花香的香味比别的香味还要飘得远。”
出了静兰苑后,李贞儿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一下,真是到了古代,竟把最基本的事情都给疏忽了。香水香氛等等也是当代服侍装扮的一部分呢,有部电影不是叫《闻香识女人》吗?
李贞儿暗叹了口气,她的直觉一向很准,虽然当时很确定她躲在假山后面并没有被发现,可后来在路上碰到宋玉琳的时候,她就发觉他指定是怀疑了。昨晚还想不通自己是哪露出了马脚,现在才知道,竟是这香味的原因。
李贞儿让兰草跟在身边出了静兰苑后,一路上都在自我反省,虽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身上却还是散发出沉闷阴冷的气息。
兰草只当她是不乐意这么每日都到大夫人那边去,跟着走到一半的时候,才迟疑着开口劝慰道:“其实这晨昏定省只是个规矩罢了,姑娘不用太在意,我听说,三姑娘有时身体不适,也不是每日都过去的。而且大夫人每日里头要管的事情很多,有时还让姑娘少爷们不必过去。”
李贞儿回过神,想了想便问道:“煜之这段时间都不用过去的吧?”
“是的,听说是老夫人说,三少爷还小,就先免了这每日里的晨昏定省。”兰草答道。
李贞儿点了点头,这般她倒是放心了,虽说自己也不喜欢跟那个女人打交道,但总也应付得来。说着就已经到了大夫人的湘竹苑,两人刚走进去,就有眼尖的丫鬟走到里头通报去了。
而当李贞儿进去的时候,大夫人正在里屋忙着跟两个管家婆子说着什么,似根本就抽不出空来理她,连眼都不曾抬一下。
李贞儿倒也不在意,瞧一眼便转身走到外间,随意挑了张椅子,刚一坐下,一个丫鬟就给她捧上茶来说道:“姑娘喝茶,夫人眼下正忙着,委屈姑娘先坐一会。”
李贞儿抬起眼看过去,见是个体面的丫鬟,二十来岁的年纪,穿着一身桃红色的刻丝团花褂子,发上两支金钗,几点珠翠。五官不是很出色,但眉眼温柔,嘴角边还带着几分笑意,看着倒是别有一番风情,想必就是丫鬟们常说的琴思了。她居然梳的是妇人头,难道是个通房丫头?
“多谢姐姐。”李贞儿道了声谢,然后又问三妹妹可过来没?
“三姑娘今儿过来的早,跟太太说了几句话,才刚走。”琴思笑着说。
李贞儿点了点头,嘴角却微微勾起,才刚见了李婉儿,还说了几句话,马上就这么忙起来了,自己这过来得倒也真是巧。琴思捧上茶后,特意观察了李贞儿几眼,见她一副素面朝天的样子,便开口问道:“姑娘可是不喜欢我昨儿让兰香带过去的胭脂香粉?”
“不是,姐姐送来的东西很好,我只是还不太习惯用那些东西,而且现在用也有些太早了。”李贞儿放下茶盏,轻笑着说道。
“说得也是,姑娘如今正是娇花一般的年纪,擦那些东西反倒是掩盖了姑娘的光华。”琴思客气地说道。
“姐姐说笑了。”李贞儿淡淡地应了一句,又捧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然后还特意往里屋那边望过去一眼。
琴思装作没看到她那个动作,又笑着聊了几句。可是两人都无意聊天,说了半天,也不过是不咸不淡地那么几句。李贞儿倒是处之泰然,问一句就答一句,没话的时候就静静坐着。
这么一来,琴思反觉得有些沉不住气了,原本今日夫人是打算好好晾一晾二姑娘,最好让她等得不耐烦了,或是生气离去,或是直接闯进屋里。到时夫人再轻轻挡回去,接着就可以到老夫人那边说道几句。
可眼下看二姑娘那气定神闲的样子,似乎就是在这坐上一天都没问题,可夫人总不能在里屋待上一天吧,还有两管事婆子在里头呢。外面已经有好几个人等着要找夫人回话,都让她使眼色让外面的丫鬟先挡下。
算算时间,晾了这么一会也该差不我了,估计二姑娘也是瞧了出来,她正想着是不是进去说一声,正巧这会那两管事婆子就从里面走了出来。
没一会,大夫人的声音才传出来:“是不是二姑娘过来了,琴思还不快请姑娘进来!”
琴思终于松了口气,赶忙对李贞儿说道:“二姑娘快进去吧。”
李贞儿笑了笑,慢慢站起身,轻轻拉了拉身上的衣裳,才朝里头走了进去只是她才走进去,便看到大夫人正一副悠闲的样子端着茶杯,正轻轻吹着,像还是没看到她进来一般。她便直接走上前去,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喊了一声母亲。大夫人似这才瞧见了她,赶忙放下茶杯说道:“哎呀,行那虚礼干什么,快过来坐这边,琴思给姑娘上茶。”
“谢母亲。”李贞儿应声上前,在一边坐下道:“刚刚在外头已经吃过茶了。”
“怎么都吃过茶了,等了很久了吗?瞧我,一大早那事就一件接着一件,忙得连口茶都没来得及喝。那些丫头也真是偷懒得不成样子,二姑娘都等这么久了,怎么也没个人进来告诉我一声!”大夫人说着,伤势着就竖起眉毛瞪着一旁的琴思问道。
“因为瞧着夫人正忙着呢,不敢打扰,我便拿主意先让姑娘在外头等一会。”
“亏你还跟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难道不知姑娘是娇客,怎能让二姑娘在外头等那么长时间。若是正赶上我这一天事情忙得没个空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让二姑娘在外头干坐上一整天!”大夫人说着似真有些生气的样子,一双杏眼里泛着精光。
“是我考虑不周,请太太责罚!”琴思眼睛有些红,说着就垂下头。
“我责罚什么,受委屈的是二姑娘,还不快向二姑娘赔礼去!”大夫人说着就往李贞儿那边看过去。
李贞儿觉得这出戏看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是该自己陪着演下去,便赶紧站起来扶住要朝她行礼的琴思说道:“姐姐快别这样,我哪受得起,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哪说得上委屈不委屈的。长辈忙着的时候,晚辈本就该在一旁候着,再说我左右也是无事,不过是多坐了一会。想是夫人这儿的茶好,让我多喝了点,这会正心疼着呢,却又不好意思说,便只得借着姐姐出点气罢了。”
“瞧瞧,二姑娘这张嘴,这说来说去倒是我的不是了!”大夫人在一旁笑了起来。
琴思也跟着笑着说道:“二姑娘可真会说话,难道昨儿送过去的碧螺春不合姑娘的口味。”
“倒还真不是说笑,刚刚姐姐给我沏的就是碧螺春吧,我确实吃得挺好。”李贞儿一歪头,眼珠儿一转,说着就笑了起来。
“那琴思就赶紧去给二姑娘再包半斤。”
“那真是谢谢母亲了。”
“谢什么,你这丫头,就是会说话,怪不得老夫人也喜欢的紧,我还真恨不得你是我亲生的。”大夫人一脸笑着说道。
“母亲以后把我当成亲生的不就成了。”李贞儿也笑得越发甜了起来,一脸天真的说道。
“真不瞒你说,第一眼我就把你当成自个闺女看待了,你如今能这般想就太好了。以后有什么缺的,就要像今天这般,千万别不好意思张口,平日空的时候也多过来陪我聊聊天。”
“母亲爱惜,我哪能不愿的。”那意思是暗着说她不知道好歹,随便张口要东西呢,李贞儿却装着没听出来的样子,依旧一脸笑着这顺着那话接了下来。
于是两人就这般,你迎我往,惺惺相惜,不分上下地说了好一会话。直到丫鬟们第二次进来说媳妇婆子们都在外头等着给太太回话呢,李贞儿这才似依依不舍地起身告了辞。
待李贞儿离去后,大夫人让外头的棋语进来领了对牌交给那丫鬟和婆子,然后才对琴思说道:“那二丫头果然不是个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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