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肖老太君刚放下筷子,勤娘便立刻起身,屈膝道,“祖母,孙女身子突然不适,先行告退了。”说完,急急忙忙地离了桌,整一个仓皇而逃。
离了正屋,勤娘依然能听到肖老太君的笑声,心里暗想自己也太倒霉了,早起不说,还是碰到了不该碰到的人。
因着过于张皇失措,勤娘没瞧见正面而来的人,两个人扎扎实实地撞在了一起。
“哎哟~!”
勤娘还未起身,耳朵就被这嚎叫震得发蒙,抬头一看,只见茜娘捂着额头爬不起来了,“二姐,”勤娘急忙伸手给茜娘,“你摔着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茜娘拿下手,痛苦地小脸都皱在一起了,用手再摸摸,疼得眼泪水都出来了,“疼死我了,你要是有意岂不是要了我的命?”
勤娘神色无辜,伸给茜娘的手尴尬停在了那里,只怨自己今天出门没有烧香拜佛,不然怎么会这么背。
“二姑娘,三姑娘,”许是茜娘的声音惊动了屋里的人,春荷探出头来,问道,“老太君听到二姑娘来了,让奴婢出来瞧瞧,咦?二姑娘,您怎么啦?”
茜娘自己爬了起来,身上的裙衫都是灰尘,勤娘伸手向帮她一起拍掉尘土,手却被茜娘挡了开来,小声地说道,“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随后,茜娘见到春荷出来,脸上又全是笑意,“我没事,不小心和三妹碰上了,春荷,祖母可是醒了?我有事情和他老人家说。”
春荷见茜娘没事,便说道,“老太君醒了,您请进。”
勤娘见没她的事情,转身就要走了,手却被春荷拉住了,“三姑娘,昨个儿老太君说送您一个玉碗,您给忘记带回去了。”
茜娘听到‘玉碗’二字,停下脚步听两人说话。
“不如改日吧,我这厢身子不适,想回去躺一下,”勤娘找了个憋足的借口。
春荷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面露紧张,“生病了?那更要好好谢谢了,老太君暖阁安静,不如去那里躺躺。”说完,将勤娘拉近了内室。
一个薄而透明的玉碗被摆放在小几上,勤娘看着觉得好看,春荷递给她的时候便欣然接受了。
收了礼自然是要给老太君道谢了,此时,勤娘看到茜娘附在老太君耳边说了什么,肖老太君大惊失色,整个人站了起来,惊慌说道,“快,扶我走过去。”
肖老太君一向老持稳重,即使是碰上肖家老二被绑架了也没有如此惊慌,莫非是出了什么大事,虽然断断续续能听到几个字,可还是连不起来。
尉迟选墨眉微蹙,不知是茜娘有意还是无意,刚刚和肖老太君说得悄悄话,他是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晚辈扶您过去。”
肖老太君闻言,神色十分不自然,可听得出来尉迟选大概是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再拒绝便是有意隐瞒了。
茜娘带路,一路朝着客房雅居走去,已经不难猜到,这件事情和尉迟泓臻有关系了,不过瞧肖老太君的神色,不会是好事情。
雅居是肖明宗特地让下人收拾出来的客房,虽然仓促,但是收拾得还算优雅,房门虚掩,轻轻一推便进去了,正屋里摆设的瓷器均是上等的官窑,两个落地窄颈梅花瓶立在拱门处,两面蜀锦缠枝锦帘直直地垂了下来,圆润且大小均匀的夜明珠挂于帘子下摆,就算是熄了灯,屋里依然是极为明亮的。
肖老太君站在帘前,犹豫了半响,才说道,“老身参见殿下。”
接着便是睡意朦胧的娇语声,有男有女。
肖老太君的脸色一下子惨白了,再次说道,“老身给殿下请安。”
“谁啊?”听得出来,这就是尉迟泓臻的声音。
“殿下,是我,”尉迟选低沉地说道,俊脸如阴天一般阴沉。
“啊~太子殿下!”里面传来女子的声音,是震惊,是娇媚。
“你怎么会在这里?”尉迟泓臻似乎比女子更为吃惊。
“老身可以进来吗?”肖老太君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她要亲眼所见才会相信茜娘的话。
“别,”尉迟泓臻慌忙地应道,这边很快就从帘子中间探了个头出来,嬉笑道,“你们怎么来了?莫不是想看本殿下睡觉?”
尉迟选伸手打算拉开帘子,可是尉迟泓臻在里面死死地拽着,就算是尉迟选有心进去,也不得法,毕竟他是太子,不可能来硬的,“请殿下让开,我只想确认一件事情。”
尉迟选用‘我’自称,一是还未朝堂,二是一直以来的习惯。
“不准,”尉迟泓臻眨了眨,俊俏的眉眼更为俊美,“要是在宫里,谁敢直闯本宫宫殿。”
“这不是在宫里,”尉迟选看样子是不想让了,“还望殿下性格方便。”
勤娘看来,这尉迟选在皇太子面前丝毫没有恭敬之意,反而是肖老太君有些担忧得罪尉迟泓臻,便说道,“殿下,还望请个方便。”
“好,”尉迟泓臻干脆地应道,“那你们给我一个理由。”
几人面面相觑。
勤娘心生了好奇,这位殿下爷似乎有些小孩子气,便想个主意,说道,“殿下,刚刚小女子听闻您屋里有人,这本是您的私事,可是,太不幸了,府中有一女子得了花柳病,整夜不知去向,找了一夜,也就您这里没找了。”
“花柳…病?”尉迟泓臻嫌弃地做了个呕吐状,“该不会是她吧?你这丫头不要骗我,”说完,双手岔开帘子,整个人跳出了好远一段距离。
床榻上,一女子只穿了抹胸,正拿着帕子抹泪,勤娘定睛一瞧,居然是茉娘?难道肖老太君急冲冲地闯进尉迟泓臻的住处,茉娘可是尉迟选的未婚妻,她自是紧张了。
“茉娘,你怎么会在这里?”肖老太君在尉迟选面前觉得颜面扫地。
而尉迟选的脸黑得如包公一般。
“祖母,您要给孙女做主啊,”茉娘几乎是爬着下了床榻,哭泣道,“孙女不知为何会到这里?”
一面是太子殿下,一面是未来孙女婿,肖老太君忽然眼前一黑,险些站不住了,“造孽啊,真是造孽,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肖老太君气得捶胸顿足。
尉迟选满眼讥讽地望着茉娘,这样的女子不配称为他尉迟选的妻子。
“选,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不要误会,”尉迟泓臻支支吾吾地说道,到底是尉迟选的未婚妻在他的屋里,百口莫辩。
“亲眼所见的事情,殿下觉得我会不会误会呢,”尉迟选说道,像是压着满腔的怒意。
“本殿下对昨晚的事情一点印象都没有,”尉迟泓臻拍了拍自己的头,忽然醒悟过来一般,指着茉娘说道,“原来是你这个女人给我下药了,是不是?”
茉娘哭得凄惨,这边又被尉迟泓臻指责,羞得无地自容,嘤嘤地哭声更大了,“小女子没有,没有……”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效劳天君气得嘴唇直哆嗦,“不要告诉我你是梦游而来?”
“许是真是如此,”茉娘眼泪水横流满面,以为这么说,大家便都会相信了,可这是多么无稽之谈的事情,失了方寸,她便胡言乱语了。
“你跟我回去,真是…哎…”肖老太君一下子气短,不敢面对尉迟选,只好将人带回去再说了。
尉迟泓臻瞧着二郎腿,避茉娘不及,可是见肖老太君要将人带走,说道,“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不如肖老太君您查看清楚了再走,不然让本殿下背黑锅,可是天大的罪过,老太君,您应该是担当不起了吧。”
肖老太君面如土灰,拉着勤娘地说道,“三丫头,你陪我进去瞧瞧。”
勤娘扶着肖老太君冰冷的双手,见她走路颤颤巍巍,她也慢了脚步,隐约猜到老太君的意图,进内室时,勤娘放下了锦帘,那一幕,她看到尉迟选眼底的笑意,隐藏得很深,但是她看得清楚。
就这一眼,使得勤娘心乱如麻,莫不是和他有关?
肖老太君掀开了床榻上的被褥,杏黄明纹的被单虽然有些褶皱,但是却干干净净地,勤娘松了一口气,可肖老太君却重重地哼了一声,“我们出去。”看起来,并没有因为床上没有落红而高兴。
出了内室,肖老太君对尉迟泓臻福身道,“家教不严,是老身的错,还望殿下大人不记小人过。”
尉迟泓臻敷衍道,“算了,反正本殿下又没吃亏。”
肖老太君自然不敢对皇太子怎么样,但是那强忍的怒意已耗尽了她的气力,连声音都高不起来了,“选哥儿,这件事情,祖母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尉迟选鄙夷地瞄了一眼茉娘,“那晚辈就等着老太君好消息。”
话说,这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柳氏的耳朵里,她来了之后看到屋里的场面,不但不气恼,反而带着窃喜,肖老太君对着她便厉声喝道,“还不赶紧将这不知廉耻的女儿给我带回去。”
“婆婆~”柳氏的脸色十分怪异,“就这么算了?咱们茉娘的名声怎么办?”
肖老太君瞪了她一眼,“你还敢要名声?”
“老太君明理,”尉迟泓臻听到柳氏这么说,不大乐意了,“本殿下倒是想问问,本殿下的名声谁来管?”
柳氏闻言,不敢好出声了。
“给她穿戴好,去我屋里等我。”肖老太君已然没了好语气。
柳氏此时只能按着肖老太君的话来做了。
等人一走,肖老太君当着尉迟选的面跪了下来,勤娘惊道,“祖母!”
肖老太君摆摆手示意勤娘不要扶她,这边怀着愧疚道,“选哥儿,算祖母求你,这次的事情能不能当没发生过?”
尉迟选幽邃的眼里闪过不为人知的情绪,他背身拐着脚走了两步,无奈道,“老太君,这种事情晚辈实难答应,您还是快快起来吧。”
肖老太君一怔,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急得跪着走道尉迟选的身边,央求道,“祖母刚刚查看过了,太子爷和我那不孝孙女根本没发现什么,不信的话你可以亲自去看看。”
尉迟选一转身,不悦道,“这样就能说明她是清白之身?或许原本就不是?”
“喂,尉迟选,”尉迟泓臻跳下椅子,倒像是尉迟选做错事情了一般,“老人家都跪下来了,你怎么就这么硬心肠,本殿下光明磊落,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人家好好的清白之身怎能被你污蔑呢。”
“既然如此,太子爷您收了吧,臣下受不起,”尉迟选丝毫不退让。
“你…”尉迟泓臻气得跳脚,在屋子里来回溜达,最后才说道,“反正我不管了,要是你们硬是赖上我,那就请父皇决断了。”
“殿下,您若是拿身份来压臣下,臣下委实没话讲,唯有认命。”尉迟选突然转了话锋,应了下来。
这下子轮到勤娘奇怪了,尉迟选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吗?
果然,尉迟选并不是轻易妥协之人,只见他说道,“老太君,晚辈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肖老太君面露喜色,只要茉娘的亲事没有变化,她便放心了。
“晚辈要贵府的那一对鸡血蝴蝶玉佩作为嫁妆。”
肖老太君惊了惊,低头沉思下,咬牙应道,“好!”
勤娘不知那鸡血蝴蝶玉佩是什么物件儿,但是看肖老太君那舍不得的样子,想必是什么珍惜之物吧。
茉娘的事情还算圆满,只是肖老太君回探求斋的路上沉默不语,直到快到的时候,勤娘忍不住问道,“祖母,那鸡血蝴蝶玉佩是何物?为何尉迟世子开口要这个?”
肖老太君的手一紧,叹道,“那是尉迟府当年送来的结亲之礼,现在他要回去了,也就是想断了与我们家的关系。”
原来是这样,勤娘对茉娘出现在尉迟泓臻屋里的怀疑是越来越重了,可尉迟泓臻也不是傻子,岂会让茉娘爬上他的床?
哎,这几日,府中是太不平静了,不知什么事情才能平静地过日子。
尉迟泓臻看着肖老太君远去,一拳砸在了墙上,恨恨地说道,“好阴险的肖明宗,居然背地里给我下药,想让我娶她女儿,那是连门儿都没有。”
“太子爷这下知道世间凶险了吧?”
“我偏不信这个邪了,”尉迟泓臻听完尉迟选的话更加不愿回京都了,扬言要和他在明州城久待,尉迟选远眺肖府景致,并未阻拦,反正下午要离开肖府,免得被尉迟鸿臻发现自己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