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睿在靠近后门的一座雅间中等候，雅间共分内外两间，外间垂着珠帘，透过珠帘，可以看见园中的景致，也能看见来来往往的人。
林睿就等候在外间。
看见唐归晨进来，林睿淡淡点头，雅间之内，忽然窜出几个灰色影子，宛如鬼魅般飘出屋子，守在四周。
唐归晨一点异色都没有，仿佛这些她已经见过无数次。
“唐小姐。”林睿走到轮椅后面，推动轮椅，进入内间。
唐归晨很是无奈，她不明白林睿这是在干什么，古人不是都注重男女之别的吗？为什么林睿似乎没有这个意识？他也是大家子弟出身。在清荷苑中他的举动就算了，在帝师府的时候，刚才在月华阁中，他都丝毫不避嫌为她推轮椅。
她看起来有那么没用吗？
在内间坐定，林睿坐在矮几面前，开始煮茶，滚烫的水，上下浮沉的茶叶，慢慢飘摇的热气，四散的茶香……
轻轻喝了一口茶，唐归晨说道，“林将军，想问什么就问吧，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经过这么多，林睿肯定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他等在现在，应该实在犹豫，毕竟她曾经说过她已经什么也不记得了。
林睿退去那一份冰冷，带着几分温润，缓缓盯着唐归晨，“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
彼此都是聪明人，一些无谓的猜测就不需要了。
唐归晨点头，“我确实是什么也不记得了，林将军，既然你已经派人去过岭南，就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不然，这些日子也不会一直犹豫着不来找我查证。”
她说得没错。
自己就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才一直犹豫着，刚接到暗卫传来的消息时，他是既惊喜又心疼，惊喜的是她果然活着，心疼的是居然她忘了所有的事情，消息上说，她醒来后惊吓过度，就什么都忘了。
也许这是一件好事，她不用再被那些恐惧所折磨，可是，对于他而言，缺少了一个寻找线索的线头。
林睿摆弄着茶具，半晌都没有说话，他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犹豫了那么久，终于见到她，明明有千言万语要跟她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唐归晨也没有说话，捧着茶在慢慢喝着。
茶室中，只有兹兹的声音在响。
就在唐归晨忍受不了这种氛围，要开口告辞的时候，忽然听到林睿说道，“你想知道吗？”
“什么？”一时间，唐归晨弄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林睿勾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看起来十分温暖，看得唐归晨有点怔住了，她怎么不知道他还会笑，而是还是这么温暖的笑，正在神游之中，听见他说，“我问你，想不想知道当年的事情？”
啊？
唐归晨眨眨眼，有些反应不过来，如果她是真正的唐归晨，那么她的反应应该是想，可是，她知道有什么用？
想了想，便道，“如果你想说，我就听。”又觉得不妥，正色问道，“林将军，你真的确定我是你要找的人吗？难道仅仅是因为时间上的巧合？”
也许这答案出乎林睿的意外，他的脸上明显是不知所措，嗫嚅着，似乎不明白自己挂在心上十几年的事情，她居然是这样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细细盯着她的脸，想找一点不同的东西出来，结果还是那云淡风轻的样子。
她还是在怀疑，也是的，她什么也不记得，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对手下的暗哨的能力的充分了解，也不会相信，当年明明已经死去的人，居然又活生生出现在面前。
经过无数次的查证，如今，林睿已经十分确定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而不是仅仅凭着那张脸。
那张脸，刻在自己心中十几年，可是那双眼睛，澄澈依旧，却再也找不回来那一份动人心弦的灵动，这就是历经生死的代价吗？
自己没有权利责怪她忘记往事，是自己把她拖入那一场漩涡中的。
“是我对不起你。”林睿低低说了一句。
唐归晨没有听清楚，拧着眉，问道，“你说什么？”
林睿放下茶杯，没有理会她的疑问，露出回忆的神色，半晌之后才开始述说，“那年我十三岁，跟着父亲前往西南边境巡查军防，在回程遭遇阻击，我们一路向夔州军区突围，却因为敌人众多不得不逃入岭南苍茫的山脉中，途中，我与父亲失散，身边只有十七个侍卫，在路过一片丛林的时候，误入埋伏，侍卫们为了保护我，将我藏在一片湖水中，将敌人引开。”
他停了一下，似乎接下来的事情需要好好思索一番，“我独自一人在丛林中跋涉三日，最后昏倒。”说到这里，他嘲讽一笑，“那时候，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结果醒来之后，就看见了你。”
唐归晨蹙眉，梳理了一下，如果林睿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应该是昏倒在唐家祖坟附近，唐家在岭南传承将近两百年，祖坟面积庞大，附近的几百亩地以及附近的山林都是唐家的，唐家置办了十来户佃农管理，兼照顾祖坟。
她记得自己醒过来后，唐远文和唐陈氏都一直在自责，说是不应该让她去守孝，后来她才知道，那庄子中有一座大宅是唐家的，住着一些犯错误的族人以及守孝的族人。唐远明去世的时候，唐林氏带着唐归晨为唐远明守孝三个月，原本应该是三年的，但是唐远文说孤女寡母，向族老请示，三个月后就在唐家守孝，得到同意。唐林氏去世的时候，唐远文根本就不同意唐归晨去祖坟守孝，后来实在是拗不过族老和唐归晨，只能同意她去祖坟住七七四十九天，派了可靠的下人，还说动了一位族兄相陪。
如果真是唐归晨……
果然，林睿继续说道，“后来，你告诉我，你叫晨曦，你在为你母亲守孝，你把我藏在一间茅屋中……”
那宅子是唐家关押犯错误的族人的，可以想象有多破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