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日上三竿。
梅如画肩头伤势加剧,高烧不退,恍惚间觉着阴司小鬼矜牙舞爪地朝她走来,将冰凉的铁链从她头上套下。她慌忙摆动胳膊,期望魂魄不被小鬼带入阴间。在她挥舞胳膊时,覆盖在额头上的毛巾滑落下来,白衣男子摇摇头,捡起来放入冷水中浸湿后再次盖在梅如画的额头上。
男子站在荒野的简陋屋檐下,望着冰冷的雨丝密密织织地编织起弥天巨网,两手抓着衣服沉沉叹出一气。他已将梅如画的肩膀伤口处理,用上好的金创药敷上,但胸口的伤口太大,锋利的匕首已将皮肉组织割开,若不及时缝合处理怕伤口感染会危及她的性命。
不过多时,绵绵阴雨停歇了,男子将裘皮大髦包裹着梅如画朝山下的一个村落行进。村民告诉他村西头的老药师技艺卓绝兴许能救治这位姑娘,只是这老药师脾气古怪,需小心应付,男子便背着梅如画朝着村西头去碰碰运气。
村西头,一位老者鹤发童颜,盘坐在屋前的大磨盘上,瞧着男子背着梅如画走近,徐徐起身说道:“有客从北来,老夫在这山林子待得都发霉了。”
男子朝老者仔仔细细看了看,不禁宛然而笑,“我以为是谁,没想到秦太公辞官居然找到这旮旯修身养性,远离朝堂,不问世事。”
“哼,朝堂之事与老夫水火不相容,我这黄土埋了大半截的人没几日活头,宦海沉浮,人生如梦,能图个清静自然最好。”
男子不说话,他清楚秦太公的苦衷,秦太公出生于闽江下游凤阳城内的高门大户,世代耕读传家,家学渊源。他拜师于智慧超群令世人敬重的张天师,与他探讨战事不断的世事,很有自己的见解,后被人引荐进入朝堂准备大显身手,后觉经纲不振,吏治黑暗,心灰意冷之下辞官离去。
“秦太公改成了秦药师,那就有请秦药师帮我看看这小女子胸口的伤势可有法子治愈。”男子将梅如画放在了屋内的床上,朝秦太公瞧了瞧。
秦太公没理会男子的话,两手捻着唇边的细长胡须望着他,扬声说道:“公子,你不在权威浩荡的父亲大人身边待着,却为一个小女子折腾,这好像不符合你的性格啊!”
男子笑了笑,再次瞟了眼秦太公,“秦太公甘愿屈就在一个不知名的山野里当药师,这似乎也不符合你的行事风格啊!”
两人一番惺惺相惜地笑完,床上的梅如画有些清醒,断断续续地说着:“我不要死,不会死的……”
秦太公走近梅如画,朝她瞧了瞧,见她胸口上的伤势连连摇了摇头,赶忙让男子去取热水,自己翻箱倒柜将银针取出来,在火烛上反复烧了烧便要将梅如画的伤口进行缝合。男子急忙走到跟前,迅速在梅如画的身上点了几下,封了梅如画能感知疼痛的穴道。秦太公便责怪男子太费心,他缝合伤口的技术精湛,一针下去绝不会让人感到疼痛。
一转眼的功夫,秦太公用线将梅如画的伤口缝好。秦太公朝男子问道:“不知公子如何感激老夫?”
“不知秦太公有所求?”男子的细长凤眸闪着精光。
“若公子起事,可不要忘了鄙夫。”秦太公两手抱拳,埋头躬身说道。
“起事?荒谬!”
秦太公哈哈大笑起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可等着你。”
“时机不对如何起?看在你帮了这姑娘,我倒会考虑。”
“这小女子是什么人?居然劳烦公子搭手相救!”秦太公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眨巴着眼睛,朝梅如画的脸膛细细看了看,发现这女子额头丰润而宽广,天中和天庭无暇,日月角突起,应是贵人之相。而当梅如画睁开双眸后,秦太公瞅着她的瞳仁瞧去,竟发现是重瞳。重瞳向来是尧舜禹这类圣人所有,她一个女子居然也有重瞳,秦太公连连叫怪。
男子不知秦太公为何盯着梅如画的双眸瞅着,见他神情严肃,呵呵笑起,“秦太公不会对这二八年华未到的童女感兴趣吧?”
“的确感兴趣,这女子生来就有重瞳,这重瞳非富即贵,富可敌国,贵不可言。”秦太公目光咄咄地看向男子,似乎对梅如画的身世很感兴趣,希望男子能说点什么。
“重瞳?这可稀罕了。”男子朝渐渐清醒的梅如画瞟了一眼。
秦太公见男子一脸惊异便清楚他与梅如画相识不长,要不然不会连重瞳都没看出来。
他掐指算了算,心中隐隐发觉今日天象有变,他朝东方瞧去,见阴沉的暗云突然变成一只凤凰的模样,高昂着脑袋似乎在鸣叫,一道霹雳跟着响起,秦太公打了个激灵。
凤凰在天,这预示着什么?
当秦太公和男子一脸怔愣之时,梅如画逐渐看清了眼前的状况,她见两个陌生男人眼珠子眨都不眨地盯着她看,又瞥见自己衣裳不整,连忙厉声喝道:“滚开!给我滚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