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身上如青竹似的恬淡气息扑面而来,未等梅如画开口斥骂他,男子在梅如画的额头上弹指一点,梅如画感觉一股力量瞬间注入脑门,四肢百骸受到巨大冲击,如电击般。梅如画尝试动弹,察觉浑身软绵无力,好似筋骨都被抽去,身体宛若浸泡在山泉中,无不沁凉与舒畅。
“你可喜欢纸鸢?你就叫我纸鸢。”男子笑着对无法动弹的梅如画说道,用手指抚平她额间的皱痕,又说,“断了线的纸鸢便是忘忧,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梅如画一脸愠怒,但看着男子粲然微笑,怒气顿消,“你对我做了什么?”
“忘忧,你想忘忧必须斩断过去,可你是个不轻易宽恕过去的女子,你的心思都清晰地写在你脸上。我刚刚将自己的内力输入你体内,这点内力不及我的二十分之一,但足够打通你闭塞的经脉,让你在以后的日子参悟武术的高深境界不是问题。”
梅如画别过脸,心里暗暗思量他如此费心尽力地帮她作何?她与他不过是晨日的露水,偶然相遇便在日升后消逝。
“请把内力收回,我不接受你的内力。”梅如画一脸平静,她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欠这男子人情,因为人情债特难还。
男子呵呵笑着,心里寻思世人习武练功都企望有捷径可走,而高人的捷径便是将别人多年修行的内力据为己有。他刚才冒着生命危险将内力输入她的体内,她反倒不高兴还劝他收回,他倒是第一次遇见这么固执的人。
“不好意思,内力出去就收不回来了。”说完,男子负手背过身去。
“哼,你给我记着,若我达到习武之人所追求的高深境界,我将双倍偿还今日你给我的内力。”梅如画气鼓鼓的。
“那我可等着这一天快快来。”男子呵呵笑着。
梅如画背过身,脸挂微笑,笑着笑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却不知男子刚才趁她不在意点了她的昏睡穴。
看着梅如画睡了,男子走到案桌边,伏案写了封信留给秦太公。然后,他走到床边将梅如画细细地又看了遍,这才走到院外,骑上白马扬尘而去。
次日清晨,当一束慵懒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射在床畔,睡得从未如此安稳踏实的梅如画眼睛还未睁开便先开口说道:“纸鸢,我饿了。”
男子不在,屋外晒药草的秦太公走进来,笑吟吟说道:“那小子早走了。”
“哦。”梅如画缓缓起身,发现伤口已经愈合,疼痛减轻,估摸男子的内力进入体内对伤口治愈有促进作用,利于药效吸收。
秦太公坐在床边的圆凳上,语重心长地说道:“忘忧,你不是孤苦伶仃之人,若有难处不如就住在老夫这里,老夫绝不说个不字。”
梅如画连连摇头,她再怎的也不会沦落到在别人的屋檐脚下苟延喘息,欺辱过她的人一定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山野村居的日子不适合怀恨在身的她,她的脚步不可能在这里停留。梅如画叹息着说道:“多谢秦太公美意,我看还是算了,我打算前往灵山修行,不便在此逗留太久。”
秦太公眼珠子骨碌一转,笑眯眯地说道:“灵山你可认识谁?认识张天师的二弟子邱道长还是三弟子刘道长?若不认识就不要去了,清虚道观绝对不会容纳你这黄毛丫头。你知道清虚道观的规矩,向来只收与道门有缘的男子,你费尽腿力前往只怕白跑一趟。”
梅如画看着秦太公甚为得意的模样,清楚秦太公大约认识清虚道观的邱道长和刘道长,托他的关系想必伪装成男子进入道观该不是难事。若此行不把这老家伙带着,看来她绝对进不了道观。
一旁的秦太公摇晃着脑袋,时不时窥视梅如画的脸部表情,将胡须捉到嘴边不停吹着,颇似顽童。他见梅如画思忖尙久,插嘴说道:“纸鸢那小子吩咐我照顾你,我贪那窖藏百年的春花谢,那酒香四溢,口感醇厚……不说这个,总之我会陪你左右不离。你想前往灵山,老夫就陪你去灵山,保证你毫无阻碍地进入道观。”
梅如画点点头,忽而想想不放心,又问:“你认识清虚道观中什么人?”
“清虚道观创立三十载,掌门张天师主张弟子读万本书不如行万里路,于是大弟子便离开道观,跨入仕途,期望能所有作为。,心灰意冷的他决意隐退山林。如今掌门已去,我这当大弟子该回去看看了。”秦太公说着,捋了捋胡须,瞟了一眼梅如画,看她听了这话作何反应。
梅如画颇为吃惊,朝眼前鹤发童颜带着几分道骨仙风模样的秦太公瞅着,说道:“大弟子会是你?在您处理我伤口时,我模模糊糊听见您想参与纸鸢说的起事,哼,原以为在古木参天、千峰竞秀的灵山间住着的都是不问世事的人。以为他们道行深厚,视功名伟业如粪土,不问俗世,闲云野鹤便是人生幸事,没想到人心浮躁竟到了这地步。”
秦太公呵呵笑起来,“小姑娘伶牙俐齿,孺子可教。你清楚苍生糜烂,乱世总有人站出来挥动通往大和的旗帜,你我没能力站出来,自然轮到有能力的人站出来。纸鸢公子不是常人,我夜观星象,属于他的那颗星渐渐闪现出奇异光芒,他必是个成大事的能人。这苍生太平,社稷江山,需要有威信和能力的人来担起重任。”
“这么说纸鸢是王家出身,你帮他绝不是为了区区几壶春花谢。”
秦太公点点头,眼睛里含着对纸鸢无比期望的神情。
梅如画心里想纸鸢处处为自己考虑,没有他的嘱咐,秦太公肯定不会收留她,更不会随她前往灵山。纸鸢帮她太多,细细想想,没有他出手相救,她就同刺客一起坠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没有他悉心救治,她的伤口要是感染将一命呜呼;没有他的嘱咐,她将不会得到机会进入灵山得到高人教导,借此改变自己的命运。纸鸢给她带来光明,为她开启一扇通往坚强与智慧道路的大门,让她在漆黑的沼泽中一眼千里,看见前程是锦绣一片。
梅如画抿唇笑着,看来自己不是一无所有,至少有这样贴心贴意的朋友相助,此生她已足够。
现在,看来秦太公收她为弟子,她进入清虚道观便是轻而易举的事。现在有捷径可走,她为何不把握机会?梅如画立即跪拜在秦太公的跟前行拜师礼,秦太公会心地笑了笑。
隔些日子,梅如画伤口痊愈,秦太公买了两匹小草驴,两人骑着小草驴便朝灵山行进。
正值雪融水流,草长莺飞,山林野地绿茵茵成片,两人悠哉游哉地骑着驴子望着一路怡人景色。
梅如画朝渐行渐远的秦太公茅草屋子瞟了一眼,这动作正好落入秦太公的眼里,他笑着问:“是不是想着纸鸢那家伙将找不到你?”
梅如画低首浅笑不语,扭头问道:“师傅,纸鸢作何去了?”
“纸鸢年少气盛,若不经世事的消磨终难成气候,人生在世不称意十有八九,但懂得进退得失便可达到圆满。只一味朝前闯,不歇脚三思,必将铸成弥天大错。天下将有大乱,朝廷弊病已积到无药可救,他单枪匹马整治就无异于毗虾撼大树,所以他要笼络人心,招兵买马,建立威信,步步为赢,做他该做的事。”
“师傅,纸鸢是什么人?”
“纸鸢……他没告诉你?也好,你俩八字不合,不知道他是谁也好。”
“我还能遇见他?”
“能。”
“会是什么时候?”
“说不准,或是你学艺精湛离开灵山之时;或是你为人妇,他为人夫之时;或是你和他青丝成雪、容颜骨枯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