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站在雪王宫前,不知为什么却觉得它比我上次来时更添萧瑟,一样的雪白,却亮的刺眼。一步一步拾阶而上,如果命运的齿轮这般旋转,我能做的,只是随它前行。
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内侍总管急急地迎了上来,“萧姑娘,你可算回来了。”说着眼角竟泛着泪花,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雪儿病情加重了。那日得知他没有死,一颗被凌迟的心总算放到了肚子里,记得他说过,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李公公,怎么不见雪儿?他身体怎么样了?”我急忙道出心中的疑问,只见那公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堪堪扰得我心绪不宁。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啊!”禁不住他的吞吐,我焦急地催促着。
“姑娘,到了地方,一见便知。”说着便急急地在我前面引路,不再答话了。
怀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我紧跟其后,生怕误了什么重要的事。等拐过飞涧宫,我方发觉事有蹊跷,雪儿没出来接我本就奇怪,平日里他起居都是在飞涧宫,怎么今日却过其门而不入。
“公公,雪儿不在这里吗?”禁不住心中的疑惑,我轻问出口,再这么没头没脑地走下去,我怕是要被忐忑煎熬死了。
“王上……王上他在天山,”内侍总管背着我草草回答着,边用袖子迅速擦着眼角。
雪王宫依天山而建,因此不多时辰就走到了后山,远远看到一青衣女子迎风而立,眉目间饰有淡淡沧桑,溶于天地之间,不是灵鸢却又是谁?
“你来了,”只轻轻一句话,她的脸上像千年冰封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嗯,”不知怎么,觉得在这种场合相遇话语都是多余的。“雪儿呢?”
“随我来,”她冷冷地说道,此时我才发现,内侍总管早已不见了踪影。随着她七拐八拐之后,我们在一处修缮豪华的冰宫门前停了下来,而我早就冻的打颤了。
“无情宫,”我轻喃出口,疑问地看着身边的灵鸢,多情总被无情恼,不知怎的,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灵鸢并不看我,只是以千年不变的音调说道,“无情宫是雪国王族的地宫。”
“你说什么?”我震惊地倒退几步,纵使我再无知,也知道地宫就是王陵,是帝王死后的陵寝!“那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我固执地不愿相信,不愿去想,抱着头蹲在地上,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一瞬间觉得胸闷异常。
“王现在就躺在里面,是真是假,你见过便知,”灵鸢说完,便启动机关率先走了进去。
我惧怕死亡,惧怕阴谋,惧怕冰冷,惧怕别离,但还从未像今日一样惧怕重逢。抱着一丝丝的希望,我踉跄地走进这传说中的地宫,到处都是散发着寒气的冰块,越往里走,我的心就越绝望。
恍惚间进入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四周都是精美绝伦的冰雕,在夜明珠的映衬下散发着淡蓝色的幽光。但是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怎么我会在上面?倚红楼中与雪郁欢推杯换盏,塞外大漠上与雪郁欢纵横驰骋,江南水乡中与雪郁欢泛舟湖上,荒凉村落里与雪郁欢相依而眠,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又仿佛那么遥远。
“这是地宫的功绩墙,记载着历代君主的丰功伟绩,王上却命人刻满了你的音容笑貌。”听着灵鸢毫无感情的话语,手慢慢划过每一处冰墙,气息在体内乱窜,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鲜血直直地吐到了冰雕之上。
看到一片殷红下床上相拥的两人,我仿佛听到雪儿那句“娘子,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你就不心疼相公么?”雪儿,你可知,何处是归路?
待到看见雕龙巨型冰棺,我的一颗心完全坠到了谷底,无情宫,无情路,无情处。
雪郁欢身着月白朝服,上绣九爪降龙,静静躺在那里。脸色安详而满足,却还是那般苍白,像是会随时稀释到空气中,四周有淡蓝色的液体缓缓流动,轻灵透彻却也冰冷淡漠。雪国活水池留得住人的身体,却留不住人的命。
我直直地站在那里,不上前也不退后,就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亦如三个月前。不知不觉间眼泪早已泛滥,雪儿,你只是碰巧在这里对不对?你还活着对不对?你只是睡着了,我们说好的,不见不散,难道你都忘了吗?
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悲痛,我跪在地上大声哭了起来,“为什么不等着我?为什么失约?难道四天都等不及么?”
“王上五日前的月圆之夜便已经驾崩了,”我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一脸平静的人,怎么可能,明明四天前风惜烟说雪王还活着,而且还亲自颁了诏书。
“可怜王他临死还在为你谋划,那诏书是早就拟好的,怕你听闻雪国王上驾崩,便宁愿和雨枭然一起死也不会用玉玺换得解药,因此秘而不发丧!”灵鸢一字一句慢慢地说着,此时我感觉像有万千细刀凌迟着自己的心,雪儿,你到底要我欠你多少?
“王驾崩前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我想有必要说与你听,”颤抖的声音传来,我渐渐抬起头,迷茫地望着眼前早已泪流满面的人,原来你也不是不心伤,只是太过心伤。
“王说,我愿化身石桥,愿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只为你从桥上走过……”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扑到雪儿的冰棺前,只是再撕心裂肺的哭声都唤不回桥上所站的那人。犹记得当日我轻念这首诗时,雪儿长长的叹息,眼中的落寞。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很恨你,但却也真心喜欢你,因为你能让王幸福,其实王的不足之症你是知道的,即使平平安安也未必活过三十岁,在短暂的生命里能遇到自己爱的人,这也是一种幸运,虽然惨烈却深刻。”灵鸢自顾自地说着,蓄着泪水的眼中却也透着满足。
我紧攥着雪儿月白的华服,只觉得今生的眼泪都在此刻哭干了,“雪儿,如果你听得见,记得到公元二零一一年找到一个叫佐伊的女孩,告诉她,千万不要嫁给蓝丰!欠你的,下一世还你,前世相约,来生偿还!”最后一滴清泪伴着我的诺言滴落在雪儿的唇瓣上,记住这苦涩,记住这味道,别忘了去找我,我会站在来生等着你,不见不散……
……
蓝氏总部大楼顶层,玻璃钢办公室内仍亮着灯,蓝丰批阅文件的手蓦地抖了一下,卷宗上留下长长一道划痕。“伊儿?”
“啊——”蓝丰抱着快要疼裂开的头,指甲深深嵌在墨色的头发里,呜咽着,“怎么会这样?伊儿,你告诉我怎么会这样?”这唇边的苦涩,历经千年的轮回,终究是谁负了谁?
“伊儿,若我再等一千年,还会不会遇到你……”玻璃窗前蜷缩着身体的那人,不知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
轮回是偿不完的债,说不清究竟是谁欠了谁,苦的只是局内的人。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