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如黛,古松苍劲,山风习习,卷着浩渺的云烟不断变化。半山腰上的凉亭中,一古稀老头与一青衫男子正在对弈。
古稀老头仙风鹤骨,精神矍铄,额骨偏高,两绺长长的眉毛顺着脸侧垂下,最有趣的是,这眉毛竟然是一黑一白,看上去古怪之极。而那青衣男子面容恬淡,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一双慧眼仿佛包含了天地万物,似乎一眼便能洞穿世人内心,一身淡然从容的气度更是让人折服。
“叶先生,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呀!”老者抚着垂下的眉毛叹道。
“虽输犹不悔,何况,这局还是叶某赢。”言语淡然,神态间不见半分骄傲,仿佛理所当然般。
“罢了,罢了,世人谁不知叶先生棋艺无双,这么些年了,下来下去还不都是你赢!”老头一挥衣袖,拂乱了整盘棋局,口里喃喃念道:“人生如棋,却又不是棋,纵然先生可以掌控整个棋局,但这个世上,总有些人、有些事是出人意料的……”
叶临拾起棋子的手停在半空,略微沉吟,然后放入棋篓,道:“我自知晓,只是,这二十年来,我等的就是这一刻,无论如何,青城孤鹤必将御风飞翔。”
“好个御风飞翔!这天下,看来要风起云涌了……”
云海飘渺,林木葱翠,远处的松树上一只白鹤振翅而飞,鸣叫声高亢清丽,动听之极。
“谷主!谷主!不好了!”
几声疾呼打断了这林间的静谧和睦,却是一个小童从小径中跑来。
“何事慌张?”老头神情不耐,显然不悦。
“阳观无意打搅谷主清幽,只是,只是……”小童似有难言之隐,半天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老头扭头看着一脸难色的小童,拉下脸问道“还不快快说来。”
“是!方才谷中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不但强行闯进院中,还,还……”小童揩着额头上的汗,极其紧张。
“到底怎么回事!”
“扑通”一声,小童跪在地上,然后说道:“弟子无能,没能拦住这伙贼人,居然让他们摘了院中的墨菊,还有西园的青梨……”
“什么!”老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两眼瞪得如铜铃般,浑身散发着怒意。
“那两人现在何处!”
“还在梨树下,师兄们已经把那二人围起来了。”
“叶先生,老头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先行一步!”老头说完便疾步奔下山去,衣衫被风鼓起来,怒气滔天!
话说将离一路紧跟着百里阙,最后竟然来到了一棵梨树下。这是一株很大的梨树,冠大如伞,状如帝王的金舆华盖,树上结满了密密麻麻的梨。不过,树下竟是两个一大一小的坟冢,大的那个立有碑,上刻“亡妻落梨花之墓”。
她当即想起梨花针的由来,瞬间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师娘的墓。正准备下跪叩拜,却听到身后一声怒叱:“大胆,你们竟敢对夫人不敬!”
回过身去,才发现自己和老头两人已被四五个蓝色布衫的男子团团围住!其中一个人指着百里阙喝道:“还不快放下梨子!你们何人!竟敢如此放肆!来我迷雾谷撒野!”
原来老头在她沉思之间竟已跳上树摘了几个青梨下来,将离不禁气急,这老头什么时候了,还这般肆无忌惮!原先的小童早就朝山间跑去,看来是通风报信去了。
“跑快点,我就在这等候你们谷主!”百里阙用足了内功,千里传音道。然后便大喇喇地坐到墓前,用衣袖揩了揩梨子,然后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看着老头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将离真想一根银针射去!毫无疑问,他们这是闯大祸了!先不说他们擅自闯入院中,更遑论老头还摘了墨菊,最重要的是,这梨树应该是师娘最爱的,师父爱屋及乌,怎会允许别人随意摘梨!
“唔,味道果然不错!还是迷雾谷的梨好吃!小子,你要不要尝尝,我还特意给你也摘了一个!”
老头不由分说地将手中的梨子抛给了将离,将离接在手里,望着众人刀子般凌厉的目光,知道这梁子算是结大了。不单如此,看样子,这老头还要拉她下水!也不知道一会儿见了师父会是什么场景!心里哀叹不已!
“终于来了——”百里阙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然后抚着胡须望着前方,果然,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脚下生风,杀气腾腾地朝这头赶了过来。
虽然隔得太远,看不清来人的表情,将离却还是明显地感到了铺天盖地而来的怒气!
“哈哈!单久,你这帮徒孙不太懂礼貌呀!”百里阙伸手一扔,手中的青梨便急速向来人飞去。
“百里阙,原来是你个老疯子!”
原先围住将离他们的蓝衫男子们退到两侧,让出了道,一位一身黑袍的老者就急冲冲地走上前来,满脸阴郁。
“百里阙,这个你怎么解释?”黑袍老者拿着梨子质问道,两眼紧盯着百里阙,眼神严厉,仿佛恨不得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
“唉,我说单久,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不就吃了你个梨,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再说,我可是已经问过尊夫人了!”单久一脸无赖地撇撇嘴,然后偏头用眼神指了指树下的墓。
墓碑前放着一束墨菊,正是方才摘的。
“虽说是借花献佛,但是我相信尊夫人肯定不会介意的。”百里阙扬扬眉毛继续说道:“哎,我说单老头,你都几十岁的人了,这吝啬惜花的脾气怎么一点都没改?不就是束花,难不成,送给夫人还舍不得?”
单久眉头紧皱,走上前去把花摆正,然后回望百里阙愤愤道:“百里,你够狠!”
“嘿嘿!单久,这梨当真好吃,只不过时节未到,还有些酸涩,今年我倒是来早了些!”
“你……”单久指着百里阙,咬牙切齿,不禁气结。“算了,阳观,你们都先退下!”单久一拂袖,负手说道。
几个弟子也大概看明白了,想来这位不速之客是谷主的故人,这才退了下去。
将离看着眼前的两个老头,一个黑袍,一位葛衣,都是别有风骨。只是,百里阙一脸的无赖狡黠,一看就是个疯老头子;相反,百里阙仙风鹤骨,倒似修道成仙的高人。
“百里,你来我迷雾谷干什么?还有,这位是?”单久也注意到了一旁的将离。
“他?哈哈!我路上捡的徒弟!”百里阙大笑着说道。
“徒弟?”将离反问,诧异地看向百里阙,她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疯老头的徒弟了!
“哈哈,百里,我看这小兄弟好像并不乐意,你怎么捡的徒弟?再说,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只收一个徒弟的。”
“那不过是戏言而已,我就看中他了!怎样,我这个徒弟还可以吧?”单久一把拉过将离,向单久炫耀着。
“前辈你莫要说笑了,你什么时候收我为徒我怎不知?我的师父可是这位——”将离手掌一摊,五指纤纤指向单久。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百里阙和单久同时疑惑地看向了她。
单久瞬间从怔愣中反应过来,忍不住大声笑起来:“百里呀!看来你的魅力不如我!你看,你带来的小兄弟都要转而拜我为师呢!哈哈!”单久一边说一边捋着自己的长眉,甚是得意。
“你!你这臭小子!”百里阙吹胡子瞪眼,显然是被将离气到了。
“不过小兄弟,老头我已经有三位徒儿了,此生,再不收徒,你若有意,不妨入我门中,像他们一样,叫我一声谷主即可。”单久和蔼地笑着说道。
“药爷爷,你莫非忘了离儿不成?”将离笑道。
单久闻言一脸惊愕,上下打量着将离。
将离浅笑着伸手拔下头上束发的簪子,甩甩头,一头青丝便如瀑布般倾泻下来,闪耀着缎子般的光泽!
“药爷爷!离儿来看你来了!”将离笑靥如花,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令院中的各色花朵瞬间失了颜色!
“原来是离儿!快让药爷爷瞧瞧,都长这么大了?真是女大十八变,我的离儿真是越大越漂亮了!不,是倾城!”单久的眉毛一颤一颤的,激动不已。
“药爷爷,你现在可愿意收离儿为弟子?”将离笑问道。
“当然!离儿,师父就知道你会来迷雾谷的!”单久喜笑颜开,当即改了口,虽然他还是习惯将离叫他药爷爷。
“你……”百里阙指着突然变身为女子的将离,手指不停地颤动着,有些恼又有些惊,“没想到你这个混小子居然把我这老江湖都骗了去!竟然是个小丫头!好呀!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