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子邺满脸肃杀,健步朝书房走去。
卫鄯跟在他身后,感受到自家主子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凛冽寒气与怒意,不由得浑身肌肉紧绷,汗毛竖立,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张。他已是很久没有见到自家主子勃然大怒至此!
而穆子邺一想到刚才将离那迫不及待要喝药的场景就怒不可遏,她希望打掉这个孩子的愿望竟是如此强烈,强烈到连自己的母性以及医德都能完全抹杀掉!难道就仅仅是因为那是她与他的孩子吗!不由得回想起白日的担忧,自己当真好笑,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在乎她肚子里的孩子,反倒是他在着急!
今日中午她晕倒后,自己竟然再次抱着她穿过偌大的王府,由于莺莺医术太低,一时诊断不出她究竟是什么病症,最会还冒险将太医局的仲生也请了来。
当仲生为她诊断时,望着榻上那惨白的容颜,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心里感到如此忐忑不安。等待无疑是最煎熬的,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的消息。
当“恭喜王爷,夫人有了”这几个字从仲生口中说出时他的心才放了下来,可是又随即提起。什么!她竟然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他震惊不已,他们之间,竟然孕育了一个小生命?这是上天开的玩笑还是什么!明明是敌对的关系!而现在,她竟然怀了自己的孩子?
为何他会有一丝欣喜?是因为与她之间的维系终于不再是仅仅仇恨了吗?他的心,第一次乱了,乱得毫无章法。这突如其来的孩子,突如其来的生命,彻底地打破了两人原有的关系!如今,他将是他们孩子的父亲,而她,也将是他们孩子的母亲,似乎,这样也不错!
他突然意识到,原来不知何时自己的已经越来越在意她!并且还一次又一次地试图了解她!甚至为了让她开心而故意让南宫翔来看她!就连先前故意激怒她让她憎恨自己,也不仅仅是为了刺激她活下去,而是想用这种方式在她心里刻上痕迹,哪怕,是恨也罢!
后来仲生叮嘱他,说她体质偏寒,所以孕吐反应才会提前出现,而且,若是要保住胎儿,还需小心谨慎。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很害怕失去这个孩子。不仅是因为这个孩子是他的血脉,更因为这个孩子是他们之间的维系,除了仇恨之外唯一的美好的存在!
于是,他立即吩咐仲生开药方,无奈两次说话都被莺莺打断,莺莺竟然当着南宫翔和张仲生的面呵斥他,说虎毒尚且不食子,言外之意便是指责他竟要打掉自己的孩子。他知道莺莺是误会了,因为当初宁儿以他名义送出的那一碗药而误会。
他突然觉得,这个孩子定然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竟然能躲过那一劫来到自己身边,这是怎样的缘分?
最后他终于说完了自己的话,让仲生开下了安胎的药方,莺莺这才放下心来,他很高兴,有莺莺在她身边,应该再无人可以伤到他们的孩子。可是,令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要杀死他们孩子的不是别人,也不是他,而是她!
她竟然狠心到要亲手杀死自己的血肉!
后来,仲生对他说,必须要对她下一剂猛药。
仲生说自己与将离在朔历城时便相识,那时她也在春回医馆学医,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子,还亲赴田村为作为敌国的百姓包扎伤口。仲生说这样一个心地善良且身为医者的女子,是断然不会去伤害一条性命的,而今日的过激行为不过因为一时难以接受事实而已。
最后,仲生建议他去充当那个恶人,让她感到威胁,激起她主动保护腹中胎儿的决心。若是他讨厌那个孩子,便会让将离更加觉得那孩子只属于她自己,这样她才会承认孩子的存在……
所以,他明明很喜欢,却偏偏要装作很讨厌的样子,只为了保护她腹中的胎儿,正如他要激起她活下去的决心,却只能用仇恨引燃她活下去的意志一般……
那一刻,他突然感到莫名的悲哀,他们之间,再次见面后便一直以敌对的方式出现,而今后,也只能一直以这样的方式继续下去。从他决定恩将仇报的那一刻起,他们便注定了只能是敌人。
穆子邺步履沉重,他突然有些懊悔,若当日没有如此决然,或许今日一切将会不同,他分明比烈翊远先遇上她!
什么时候,他竟已如此在意,甚至,沦陷?
可是,他竟然甘愿一直陷下去……
转眼,穆子邺已经来到书房,而仲生依旧在房内等着。
“仲生,你的计策无效,若不是莺莺拦着,她恐怕早已将那堕胎药喝了下去。”穆子邺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仍旧云淡风轻,叫人看不出喜怒,可是,仲生同卫鄯都分明感到了浓浓的压迫感,皆低头不语。待两人再抬头时,却惊讶地发现地上有一堆白色粉尘,而王爷常年戴在指上的玉扳指已经消失不见。
仲生心惊不已,半夏怎会如此?一个人的变化竟是如此大!
“可有查清楚王上患的是什么病?是否还有救?”穆子邺突然开口道,不欲再与他二人纠缠这一桩刺痛的心事。
“病症很奇怪,常常咳嗽,且伴有咳血现象,形似风寒之症却又更甚。微臣怀疑是中毒,不过却查验不出一丁点儿毒素。现在除了王后和太医局的人,王上不召见任何一位世子,也不知是王上本人的意思还是王后从中作梗。总之,情况不容乐观。”仲生恭敬地答道。
“一定要研制出救父王的方法,如果没有,也要想方设法将时间推延至三月初,本王希望在那之前将一切清理干净,而不是秋后算账。”穆子邺目光深沉,眼底洪波涌动,杀机隐现。
“微臣必当竭尽全力!只是,若王上真中毒了,恐怕连师父也未必能解此毒,只怕……”
“没有其他办法?”
“师父都不能解的毒,恐怕就只有迷雾谷的逍遥佛手单久,不过,听闻他老人家已经与世长辞了。”
“迷雾谷?”穆子邺眼睛微微眯起,迷雾谷的弟子,就算去谷中请也来不及了,不过,或许茧蝶那头有办法,另外,还得让鼎和翔都做准备了才是……
“仲生,你先退下吧,从偏门出去,注意行踪,去吧!”穆子邺一挥手,仲生低头便退了出去。
仲生走后,穆子邺略微沉吟,然后说道:“卫鄯,我们去莳花馆!”
“是!”卫鄯说罢便去开门,两人正待提步出门,却撞上疾奔而来的莺莺。
“王爷!等一下!”莺莺急忙喊道,迫不及待地想将将离并不是故意伤害腹中胎儿的事实告诉穆子邺。
“什么事?”穆子邺转身问道,神色肃然,冷声道:“她是不是又要对腹中胎儿不利?”
“不是,只是……”
“不是你就呆在她身边看紧她了,本王有事,明日再报!”穆子邺急忙打断莺莺的话。现在他心烦不已,生怕再听到那个女人的残忍行径,转身便领着卫鄯急速消失在走廊深处。莺莺不由得皱眉,道:“王爷,你怎么不听我说完呢……”心里有些着急,同时又为王爷感到忧心,想来王爷是被伤到了罢?
云城。莳花馆。
莳花馆依旧一如往昔般红绸高挂、笙歌曼舞。穆子邺坐在包厢内,透过半透明的纱幔冷眼看着大厅里的莺莺燕燕,突然回想起一个月前在这里看见她的情景。那一支舞,妖娆炽热,而她脸上的红云一朵又一朵,或许,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是个错误。一开始的过错,便注定了他们的敌对与今后的仇视。
突然,一只茶杯急速飞来!
穆子邺袍袖一挥泄了杯子的劲力,再一卷,将杯子送到手中。
只见茶杯里的茶叶一根根垂直立起,踊跃上冲,悬空竖立,继而上下浮动,然后徐徐下沉,簇立于杯底。
穆子邺端起饮了一口,悠然叹道:“上好的君山银针,恐怕,只有昭王府才有如此好茶!”
叶临掀开纱幔走了进来,手里也端着一杯茶,只见他径自坐到穆子邺对面,看着杯子里如雨后春笋般立起来的茶叶说道:“毒乃昭王所下。”
“果真不愧是叶先生,太医局都难以应付的难题,到叶先生这来便迎刃而解!”穆子邺叹道,瞟了一眼茶杯中舒展的茶叶。看来大哥已将叶临作为心腹使唤,否则,这般机密要事叶临怎会得知,这般好茶叶临怎会得品?
“可知是什么毒,是否可解?”他继而问道。
叶临摩挲着手上的白瓷的茶杯,唇角勾起浅浅笑意,绝世的容颜不染纤尘,哂笑道“王爷也太高看我叶某了,查毒解毒乃太医局之长,叶某委实不知。不过,王爷若是想要在登基之前肃清碍眼的一切,恐怕还需想出拖延之法才是。至于解毒之人,让她去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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