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先前并不知道自己要救的是谁,也根本不关心这个问题,不过,当她琢磨明白之后不禁惊骇不已,穆子邺要她救的,竟然是——南风王!
卯时,宫门开。将离与穆子邺身着士兵服跟着南宫翔混入宫中,随后找了隐秘处将士兵服脱下露出里面早已穿好的内侍服饰,一路疾步而行,躲过重重巡逻,这才混进了南风王的寝殿辰云殿。若非南风王的心腹内侍的孙总管接应,他们根本无法进殿。
恰好这时候王后前去垂帘听政,而穆子邺又被责令在王府中面壁思过不用上朝,是以两人才有了可趁之机。
“吱——”紧闭的殿门被孙总管推开来,发出长而厚重的吱呀声。那声音在空旷而了无生气的大殿内久久回荡,撞打着人的心脏,闷闷地疼,随后的余音悠长纤薄,又似女人哀婉的叹息,使得烛火幽暗的大殿更添几分诡异。
将离和穆子邺并肩而行,跟在孙总管身后走着。殿内无风,四周深红暗金色的纱幔却左右轻轻飘动,不禁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只见六柱飞檐乌黑亮泽的紫檀木雕龙床上面铺着一床宽大柔软明黄色缎面的被子,而御被下面却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平坦的被子只是略微突起,可以想象龙床上的人有多瘦。
孙总管走上前去轻轻呼唤道:“王上,四世子来看您了。”
过了半天,榻上的人才慢慢地睁开双眼。那双眼睛深深地陷入了眼窝里,眼眶四周还泛着青黛色,目光浑浊而涣散。将离不由得皱眉,看来,的确已是病入膏肓!
穆子邺看了心头一跳,才不过一个月,父王竟变化竟是如此之大,这还是曾经温润慈祥的南风王吗?
南风王稍稍侧头看向穆子邺,待看清来人时皱巴巴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笑容,眼神也逐渐变得清晰,只见他颤颤巍巍地抬起皮包骨的手朝穆子邺的方向伸了出去。
“父王,儿臣看您来了。”穆子邺走过去握住南风王的手。
“王上不喜光,世子暂且将就些,另外,请世子注意时间,奴才先去外边守着!”孙总管说完便退了下去,一时间屋内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邺儿,咳咳……父王要不行了……”南风王的声音沙哑而模糊,若不仔细听根本无法听清楚。
穆子邺只是握着南风王的手,并不说话。南风王吞了下干涸的喉咙,继续说道:“父王……恐怕撑不到你想要的那一天了,咳咳!咳咳……若是你想要当这个王,咳咳,就去看看你母妃吧……”
穆子邺脸上晦暗不明,眼睛微眯,狭魅的眼中眸光不定,眼底那一潭深水里暗潮不断涌动。
将离错愕,看样子,南风王似乎一直在等穆子邺!而且,他洞察穆子邺要做的一切!与此同时,她第一次在穆子邺脸上看到了不同寻常的表情。似仇、似恨、似爱,还很挣扎,且夹着浓浓的愧疚以及绝不反悔的坚定!
“父王,先别说话,让大夫先帮您看下。”穆子邺不回答南风王的话,而是转向将离使了一个眼神。
“王上,冒犯了。”时间紧迫,将离也顾不得别的,伸手便扣上了南风王的手腕。
南风王倒没有半点诧异,满脸平静,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神情。
将离凝神仔细感受,眉头不禁皱到了一起,随即将刚才南风王咳出来的血用银针验了验,立即大惊失色!慌忙转身拉过穆子邺的手,扣上他的脉搏,凝神专心探查。
穆子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他竟然没有提防她,若是刚才她对自己的下毒的话?不过,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是为哪般?
半晌,将离放下穆子邺的手,神情凝重。心里不禁疑惑,这么狠的毒,究竟是谁下的?
“什么毒?”穆子邺直接问道。
“双生毒。”将离皱眉说道:“顾名思义,双生毒与双生花一般,通过攫取对方的生命存活下去。此毒性温和,却也是最狠辣的。温和是指它无色无味,无迹可寻,若非王上已是毒发后期,就是我也不一定能探得出来;而狠辣,则是双生的由来……”
“什么意思?”穆子邺见她迟疑,不由得问道。
“这毒必须同时下在有嫡亲血缘关系的两个人身上,现在王上已经中毒,说明其他的世子和公主中也必有一人中了毒。而解毒之法只有一个,便是取另一中毒之人的心头血服下。而且,若非到中毒满百日之期的心头血,是无法解毒的,所以两人都会被这毒折磨到只剩一口气,最后结果只有一个……”
“只能一生一死,是吗?”穆子邺神色凝重,他万万没有想到大哥竟然下了这么狠的毒,无论谁活下来,都得背负至亲为自己而死的愧疚!只是,另外一个中毒的人会是谁?难道是三哥?
“就再没有别的解毒之法?”穆子邺不由得问道。
将离摇头。“这就是解毒之法,再无其他。”
“你的血,不是可以解百毒吗?”穆子邺试探道。
将离诧然地抬头望着他,他怎么知道,难道是莺莺告诉他的?不对,她只告诉莺莺自己百毒不侵,却没有说灵血可解百毒,那么,他是从叶临那儿得知的?稳住心神,将离坦然答道:“可解百毒,然世上之毒又岂止百种,总会有力所不逮的地方。何况,这毒本有解,只不过解法相对残忍而已。不过,我会尽力一试。”
“可否尽量拖住毒发的时间?”穆子邺直接道。
“这个倒可以一试。”将离颌首。然后取出袖中的银针,对穆子邺说道:“我施针时切忌打扰,大概需要一炷香的时间,若是有什么意外发生,你不用管我。”
将离说话间已经将南风王的衣服解开,然后取来银针迅速地扎在他的各个穴位。太久没有施针,将离觉得自己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不过,好在内力恢复了,她施针的力度把握得并无偏差。
室内太暗,将离完全是凭借过人的目力以及对人体的熟知来施针,一番忙碌下来,她的手心已经布满了一层腻腻的汗。
“好了。”将离退到一旁,突然觉得头有些晕,梨花针法的确劳心耗神,何况她这几日都没有好好吃东西,现在不禁感觉有些饿,手上也没有力气。
“你怎么了?”穆子邺不由得问道。
“没事。”将离回道,不料肚子却不适时宜“咕”的响了起来。她尴尬地瞅了瞅自己的肚子,干咳了一声道:“王爷还是先去看看王上吧!”
穆子邺却拉过她的手,将她拽到南风王跟前,神情无比认真地对南风王说道:“父王,这是将离,东启的余容公主,她是儿臣心爱之人,现在腹中已有儿臣的骨肉。”
将离本在暗中使劲意欲摆脱他的禁锢,在听到他的话后不由得停住了动作,两眼紧盯着他,这个男人,就连对自己的父王也要演戏么?
“真的?咳咳!咳咳!我有孙……孙子了?”南风王浑浊的眼睛立即放出了光彩,激动得又是一阵急剧的咳嗽。
“儿臣不敢欺君,父王若想见到孙子,还请保重龙体!”穆子邺郑重地说道。
将离不由得嗤笑一声,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为自己夺嫡争取筹码,所以就连自己父王的求生意志也要算计吗?他可真够狠!
“王爷,该走了!”孙总管突然急切地喊道。
“父王,我们走了。”穆子邺深深地看了南风王一眼,随即拉起将离急速朝殿门赶去。只见远处一排宫灯正急速朝这头移来,穆子邺从殿内走出来后便拉着将离站到暗处,埋首候在一旁。
来人正是王后齐璇!
只见她一身华服,头上的步摇和以及身上的其他金玉饰品在宫灯的照映下熠熠发光,映得整张脸精致无比。
将离匆匆一瞥,原来那就是昭王的母亲。虽然眉目间已有岁月的痕迹,但仍旧美得不可方物,且经过岁月和宫廷的打磨,更带有一种凛然不可冒犯的威势。
“哼!”一声冷哼从穆子邺的嘴中逸出。将离突然想起,他的母后静妃便是被王后推下湖溺水身亡,怪不得他反应如此大。
王后淡淡地扫了这头一眼,将离的神经立即绷了起来,背上都全是冷汗。若是被发现,她和穆子邺恐怕都活不了!
只见王后扫了下四周之后便只身一人走进了殿中。孙总管赶紧走了下来,对将离和穆子邺吼道:“你们俩还呆在这干嘛,还不快回去煎药!”趁机给穆子邺使了一个眼神。
“是!”两人低头回道,然后便疾步如飞地离开了辰云殿。
将离埋头紧跟在穆子邺身后,在这王宫多呆一分,他们的危险便多增一份,是以两人步履都极快。一路辗转,天色微明时两人终于来到宫门口。南宫翔早已等候在外,他们又迅速地套上了士兵服,随着南宫翔“光明正大”地出了宫门。
为防引人怀疑,出了宫门后,穆子邺和将离仍然跟在南宫翔后面。冬日的清晨街上异常冷清,四下无人,南宫翔一路领着两人来到了一处别院,两人这才得空换上了平日的服饰。
经过这一个多时辰的紧张奋战,将离的肚子极度抗议,现下正拼命地擂鼓。南宫翔在一旁听了不由得打趣道:“你究竟有多少年没有吃东西了?看,我们的小王子都不乐意了!”
将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伸手摸了摸腹部,笑道:“的确很不满意呢!”那一瞬间,她的脸上绽放母性的光辉,看上去宁静安详而幸福,当谈论腹中这条小生命时她总是抑制不住高兴。而且,和南宫翔在一起让人很安心,也很放得开,毕竟,南宫翔是她在云城难得的朋友!
两人一时聊得高兴,全然忘了屋内的另一个人。穆子邺看他二人有说有笑,心里突然沉了下去。她可以与别人分享关于这个孩子的快乐,却惟独不与他分享,而事实上,他才是孩子的父亲。而且,看她这样,她怎会舍得这个孩子!
“这样,我们出去吃早点吧!老榕树那家老店的清粥不错,最适合你!王爷,你看怎样?”南宫翔突然提议道,还不忘征询穆子邺的意见,毕竟素锦可是他的侍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