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钦死后,南顿令府自然不能再住了。悲悲凄凄地送走女儿女婿,樊氏领着刘秀兄弟姐妹四人,前去投靠刘秀的叔父——萧县县令刘良。
念在与刘钦兄弟之情,刘良不仅收留了这一行孤儿寡母,还让刘縯、刘仲、刘秀三兄弟读了私塾。可刘良的夫人沈氏却很不高兴。
婶婶不高兴,后果很严重——刘良不在家的时候,沈氏便派些下人的活给樊氏做,樊氏寄人篱下,但求子女们三餐温饱,也不敢有一点怨言。即便如此,母子四人在萧县的这几年,虽然受点闲气,倒也衣食无忧。
这天,刘良刚出家门,沈氏的贴身丫鬟小翠便抱来许多衣服,毫不客气地丢到樊氏面前,用一种盛气凌人的语气吩咐樊氏:“这是夫人过两天去上香准备穿的衣物,你可要尽快洗好了,要是耽误夫人上香,哼!”樊氏虽然心里不屑于这狗仗人势的作派,面上却还得表现得低眉顺眼,口中只答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去洗。”
一旁正准备去私塾的刘縯和刘秀看到这一幕,心里十分难受。已经二十出头的刘縯仍改不了从小养成的暴脾气,心道:平日母亲受婶婶欺负也就罢了,现在连这小小的丫鬟都骑到母亲头上来了!他只觉得一阵无名火直往头上冒。
刘秀在一旁看到哥哥握紧的拳头,心道按哥哥的脾气,说不准会上去揍那丫鬟一顿,忙拉住刘縯的衣衫低声劝道:“哥哥且莫同这小丫鬟生气,如今我们寄人篱下,受一些气也是没有办法的,况且叔父待我们还是很好的。待他日你我兄弟有了一官半职,再好好孝顺母亲不迟。”说罢拉着刘縯,悄悄地绕过母亲的房间,便往外走去。
来到街上,刘縯仍为刚才的事情忿忿不已,口里不住叫嚷:“三弟,咱们怎么说也是刘氏宗室,如今一时没落,竟被如此对待。待找个合适的时机,我们兄弟二人去教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鬟一顿,也好为母亲出一口恶气!”
刘秀正劝解间,街那头过来几个少年,大声地招呼着刘縯,那是刘縯在此地新交的一些朋友,专喜好惹事生非,刘縯刚来不久,俨然已经成了那些人的头目。来的几人见刘縯气得青筋暴露,纷纷开口道:“谁惹我们大哥如此生气,咱哥几个去教训教训他!”
刘秀赶紧拦住道:“谢谢众位哥哥的好意。哥哥只是看到我读书不用功,担心将来母亲和妹妹的生活,所以生气。”
刘縯听他这样说,也不好意思在兄弟们面前提自己的家务事,便收拾心情,和这几个意气相投的少年邀约去郊外打野物,刘秀不愿同他们前往,独自往私塾去了,却没料到刘縯这一去,却差点把小命给搭上。
刘秀下学回家,门房一见他便不住地催促:“三公子,快进去看看吧,你大哥出事啦!”
“出了什么事?”刘秀顺口问道。对于刘縯的“出事”,他早已是见惯不惊了。自记事以来,自己的这个大哥就从没消停过,在外结交许多豪侠之士,当然其中也包括狐朋狗友,打架滋事那更是家常便饭。
“他把王莽王大人的侄儿给打啦,听说骨头都打断了,现在我们老爷正在书房想应对之策呢!”门房见他不急不徐的样子,不由得更加着急。
“王大人的侄子,可是那个专门调戏良家少女的浪荡二流子王谦?”刘秀听门房这样一说,心想这下可真是惹出大事了。
那王谦是个生性游荡的公子哥儿,和他的名字一点也不相符,不仅借着王莽的权势欺压良善,调戏妇女,就连官场上,那些大人们也对他十分忌惮,大哥怎么会去招惹他?
刘秀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叔父的书房,只见刘良正在里面踱着步子,走来走去,愁眉紧锁的样子,显见这次事件和以往的打架斗殴有着根本上的不同。
“叔父!”刘秀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叫了一声。
听见刘秀的声音,刘良的眉头稍微有些舒展开来,他伸手招呼刘秀进来:“秀儿,如今你大哥惹下这滔天大祸,想来叔父也免不了受到责罚。虽然叔父当着这小小的县令,恐怕也难保你大哥不受牢狱之苦。”
“叔父,一人做事一人当,想我刘家天下,如今被王莽那逆贼所篡,打他侄儿算得什么,我还想杀了那逆贼,夺回我刘氏天下呢!”冷不防,站在角落的刘縯开口道,吓了刘秀一跳,刚才进来竟没有看见大哥也在。
“你……这种话怎么能乱说?”刘良走到门口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后,转过身来对着刘縯说道:“縯儿,以后切莫再说。如今王氏执掌天下,就是你有那个心,也不能轻易表露出来。你如此心直口快,日后必定给你自己带来大祸!”刘良如此一说,竟不知几年后,刘縯真的被自己的真爽性格带来了杀身之祸。
“大哥,江山社稷的事情暂且不提。目前最主要的是如何躲过这一劫?你惹上了王谦那厮,只怕叔父也保不住你。还是先保住性命为要!”自王莽夺了汉室建立新莽政权以来,大哥一直蠢蠢欲动,时刻想着匡复刘氏江山,只是现在出了这事,倘若命都没了,又怎能再言其他?
“对了,你怎么和那王谦打起来?”刘秀转过话题,对刘縯问道。
“还不是早上那事儿,弄得我一肚子火没处放。刚巧在郊外看见王谦那兔崽子调戏良家妇女,气忿不过,上去狠揍了他一顿。”刘縯丝毫不以为忤,这王家现在借着天子的由头把持朝政,自己早就看不顺眼了,今天逮着机会,便找了王谦作出气筒。
三人正在书房内商量,外面传来一阵吵闹之声——王谦的管家领着官兵已经闯到了门外。
刘縯吼了声:“王谦是我打的,我随他们去便是。”就要冲出去。
刘良一把拉住他,厉声道:“王谦被你打了,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你,如今你冒然前去,定会没命。你先躲起来,待叔父前去周旋一番再说。”说完让刘縯藏到书柜夹层里面,又让刘秀在里面看守着他。
整了整衣襟,刘良换上一副笑脸迎了出去。王谦的管家倨傲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道:“刘县令,你的侄子打了我们公子,你可知道?快快把他交出来,免得大家面上难看。”
“是,是,只是小侄还没有回来,许是知道打了王公子,不敢回来躲到别处去了。”刘良赔着笑道:“王管家,您看这样好不好,待小侄一回来,下官马上让他到府上给王公子赔罪!”
王管家眼睛一愣:“刘县令,别蒙我了。我家随从可是亲眼见他回到你府上了的。你若不交出来,我只有带人搜上一搜了。”
刘良听王管家这么一说,想到书柜的夹层只有自己一人知道,便应道:“管家若是不信,大可搜上一搜!”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王管家手一挥:“搜!”
县令府被官兵搜了个遍,什么也没搜到,王管家怒气冲冲地转了个圈,命令兵士们抓了刘母樊氏。
刘良上前阻止:“这是我兄嫂,并未触犯法令,怎么能抓了她去?”
“樊氏教子无方,任子行凶伤人,现在我抓不到她儿子,自然拿她顶罪!”王管家仍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冷面孔,一边说着一边让官兵押着孱弱的樊氏往门外走,刘良一介文官,怎么也阻止不住。
“放了我娘!”书房内传出一声厉吼,众人回头一看,刘縯已经跳了出来:“要抓抓我!”
“不是说没有回来吗?”王管家瞟了刘良一眼,命令兵士将刘縯捆了起来。
“儿啊,你出来干嘛,为娘这把老骨头反正也不中用了……”樊氏见儿子跳了出来,不由得哀声哭泣。
“娘,儿子不孝,让娘受苦了!”刘縯向樊氏瞌了个头,随着押解的官兵向门外走去。
“大哥,你要保重,千万不要逞一时之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刘秀跟在后面殷殷嘱咐,樊氏跟上来,抱着刘秀嘤嘤哭泣……
沈氏带着丫鬟小翠在后堂往前面瞅着,看见刘良低垂着头往回走,刘秀扶着母亲,后面跟着二哥刘仲。沈氏越看越生气,不由得抱怨起来:“老爷,你看看,如今那刘縯打了皇上的侄子,这可怎么办?虽说他被抓了去,可少不得老爷你也会受到牵连……”
刘良本就十分懊恼侄儿被抓,如今听沈氏一说,更是火起,怒道:“你这无知妇孺,知道什么?快快滚回房去。”
沈氏被这一骂,气得转身就走,小翠连忙跟了上去。
“都怪我教子无方,如今竟连累了叔叔。”樊氏看到刘良为了自家儿子怒骂沈氏,心中很是过意不去,抹干眼泪歉然道。
“大嫂说这话就见外了。请大嫂放心,即使兄弟我倾家荡产,也势必要救出刘縯。”刘良说完,又吩咐刘秀和二哥刘仲晚饭后随自己到书房商量营救刘縯的事宜,这才向内堂走去,他要把这些年来的家财清理一番,以备疏通关节之后。
大哥被抓,刘秀和刘仲也无心进食,只得在房中商量了一会儿,估摸着叔父刘良已经用了晚膳,才一起来到书房。
书房的灯已经亮了,看来叔父早就过来了。刘秀在门外轻扣了两下,只听叔父的声音道:“进来!”兄弟二人才推门进去。
只见叔父的桌上放着一个木匣,里面是些金银细软,看来是叔父的全部积蓄,里面甚至还有婶婶沈氏日常佩戴的首饰。
“叔父,这怎么使得?”刘秀一下就明白了叔父刘良的意图。
“什么都别说了,救出你大哥才是正事,钱财乃身外之物。”刘良对这个三侄子最为欣赏,他虽然只有十三岁年纪,却沉着稳重,心思缜密,而且身上有一种既温和又威严的力量,让人不由得觉得十分亲近,若是将来能入官场,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是,叔父!”刘秀明白叔父对自己兄弟三人视如己出,也就不再多言。
“秀儿,叔父准备今日晚间便去王谦府上疏通,也好让你大哥少受些皮肉之苦。你这里,可还有什么良策?”
“侄儿和二哥有一个想法,不知叔父觉得如何?”情况危急,刘秀也不再谦虚,见刘良点头,接着说道:“侄儿的姐夫邓晨在新野,听说同当地的许多权贵交好,侄儿想前去求他帮忙,或许能在王家说得上话。”
“也好,那仲儿就留在家照顾,我和秀儿出去活动打点。”刘良赞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