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馆柔软的大床上,依旧保持着前一夜的模样。坐在沙发上的夏沫,起身关上了房间的灯,在一片黑暗中,大开门,走向了另一片黑暗。
循着记忆,她很快便找到了那个大院。
门口的警卫见到她,立刻敬了一个礼,客气地将她拦在了外面。
“昨天我跟克艰一起来的,还有他弟弟季安,你忘记了?”门口的警卫有一个人是昨天扶过季安的,夏沫故意平静地说着,似乎就是随意来串门一般。
“怎么办呀,克艰让我一早便来,我手机又没电了,这天……”她故意捏了捏被雨打湿的袖口。她没撑伞,一路走到这里,浑身已经湿透了。
警卫员知道她确实昨日跟大少爷来过,又一身狼狈,生怕是大少爷的重要客人,便将她带到了门口的警卫岗处,暂时避雨。
“小姐,您暂时等一下,我去打个电话。”
夏沫淡定地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却偷偷地打量着入门的柏油路。
另一名警卫离她远一些,正腰杆挺直的站在风雨中,夏沫心中暗自拟定了路线,趁着身后的警卫员正给季克艰打电话,朝着院里,飞快地跑了进去。
警卫在身后拼命地追着她,夏沫只觉得此生从未跑的如此快过,她沿着林荫道一路不管不顾地向前跑着。
绿意葱葱后,青灰色的三层小楼渐渐显露出来。屋外,一个人跪在雨中,半垂着脸看不见神色。天上明明下的是鹅毛细雨,可是却有无数的水流从他的头发、袖口、衣襟上流了下来。
季安……夏沫心里默默地喊着,脚下加快了速度。
季克艰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一脸凝重地站在一旁。伞下是一个清瘦的中年人正满脸怒气的对着跪在地上的人吼着。
“我们老季家的脸都快被你丢光了……为什么你就不能学学你哥哥……朵朵哪里不好,那个女人有什么好,就值得让你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他说得激动,说到后来居然气的咳了起来。
“我只爱她一个人,这一生我只要她!”季安抬起头,再一次恳求他的父亲。昨天他醒来之后,与父亲谈了许久,却始终无法让父亲理解他。他和哥哥都是父亲手中的棋子,为了家族的荣盛,按照父亲安排好的轨迹去一步步走下去。就算哥哥是小妈带来的孩子,也不能幸免。
“混账,你,你这个逆子……”
“爸,我可以按照你的要求去从政,想办法出人头地,可是我不能陪掉我的幸福。哥哥,如今已经很痛苦了,难道你还想看到我每日也生活在痛苦之中吗?”为什么,他明明是他的父亲,却如此地铁石心肠。
拿着伞的季克艰的手不由地抖了一下,大儿子一直是季景平的死穴,如今被季安生生地撕开,顿时恼羞成怒。
他一把推开季克艰,回身抄起门口放着的黑色的棒子,朝着季安便狠狠地大了下去。
“季安……”
当棒子落下的最后一刻,夏沫奋不顾身地扑了上去,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护住了季安。
幸好季克艰拉了父亲一把,所以这一下发在脊背上并不算太疼。
夏沫微皱着眉,下一刻却被季安一把搂在怀中。
“你怎么来了?有没有事,哥,快帮我叫车。”
看到小儿子一脸紧张、毫无出息的样子,季景平又是一脸怒气。
夏沫轻轻推开了季安,在季安诧异的目光中,缓缓站了起来。
“季省长,我想跟您谈谈。”如今一切都已经明白,怪不得季安总说他的父亲对他期望很高。原来,他的父亲就是省长季景平。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季安的爷爷应该就是立下赫赫战功的那名家喻户晓的季老将军。
古色古香屋子里,季夫人带着夏沫到楼上换了一件衣服。
季夫人温温和和的,从衣柜里找出一件还未拆标签的连衣裙递了过来,“这是前几日克艰刚刚给我买的,我觉得颜色艳了一些,便放在这里没穿,正好蛮适合夏小姐的。”
夏沫道了谢,便去里间的浴室里换了下来。
季夫人一直和蔼的看着她,没有提及季安半分,只是在她要出去的时候,轻轻地唤住了她。
“夏小姐,季安的母亲去世早,我虽然是后妈,但是季安在我心里跟克艰是一样的。我……我真的不想看到他被他爸爸赶出家门。”
这句话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夏沫心中的那一点最后的挣扎被瞬间秒杀。
推开房门,已经换了一套衣服的季安正紧张地等在门口,一见夏沫出来,便拉着她要走。
“沫儿,我们走,立刻走,再也不要回来了。”
“季安,对不起。我骗了你……”
坐在红木椅子上,夏沫面色平静的讲着自己的故事。
年幼时的回忆泛着发黄的记忆,宛若一本蒙着厚厚灰尘的旧书,被人一页页好不吝惜地翻着。父亲的锒铛入狱,母亲的改嫁、发病,然后便是辍学、挣钱、养家……一件一件都被她拿出来曝光在众人面前。
红木椅子上垫着厚而软的垫子,可是却还是咯的夏沫生疼。
“季省长说得没错。我看中的便是季安的身份,毕竟是您的儿子,用点手段打听一下总是能知道的。只是我没想到,居然这么快被您识破了。既然如此,我得不到好处,季安又对我不错,我也不愿意连累他。季安所犯下的一切,我一力承担,也自会想办法还他名誉,从此两不相欠,怎么样?”夏沫故作风尘的笑着,可是眉眼里却隐隐透着几分凄凉。
“沫儿,是不是他们逼你的,他们逼你离开我的,是不是,是不是!”季安红着眼怒瞪着自己的父兄,起身便要去拉夏沫。
却不料被夏沫躲开了,“季安,不是的。我说的都是真话。”
她小脸雪白,满满的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季安凝视着她的双眼,想要看出一点破绽出来。屋子里老式的落地钟发出哒哒的声响,季安只觉得自己的心随着那滴答的声响,一点一点变冷,最后彻底死掉。
他默默地转过身去,沉重的脚步踏在实木楼梯上发出闷闷的声响,一声声扣得夏沫生疼。她死死地睁大了眼睛,贪婪地想要将属于他的一切都牢牢记下。他颀长的身影在她的心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惆怅、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