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
头缠绷带的纪茹冰被送到医院的特护病房,两眼无神的抓紧被角,直到面前出现一道黑影才呆滞的抬起眸。
“步日华!”看清面前的人,她愤怒的咬牙:“你还是人吗?居然对多年的兄弟下得了这种手!”
她亲眼看到项四海被从火海中抬出来,浑身烧得发黑,已经没气了,可怜一代枭雄竟死得如此落魄,恐怕到了阎罗王那里他都不会服气,真是太他妈冤了。
如果不是还对步日华心存旧恩,他不会走到这步。
步日华冷冷坐到病床前的椅子上:“你觉得我能有兄弟吗?你见过哪家兄弟可以好到共用一个女人?你真的以为我可以大方到把自己的老婆让人家上都不介意?小茹,我忍了太久了!”
“你介意就别娶我啊!”纪茹冰咬牙,一字一句地质问:“步日华,你当初是不是看中我爹地的地位才娶我?”
“现在说这些有意义吗?”后者冷嗤,脸上明显的不屑:“小茹,我知道我时日不多了,本应该成全你和阿海的,可我又担心人家指着我的墓碑耻笑:看啊,这就是那个死了没几天,老婆就和他最好的兄弟就搞在一起的步日华,他到死还不知道自己戴了一辈子绿帽子……怎么办呢?为了我们的声誉,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了,小茹,你不要埋怨我,要怪只能怪你是我老婆,为了舜尧,为了步家,只好牺牲他了!”
听着他这番歪理,纪茹冰愣住了,相处大半辈子,似乎现在才看清他狠毒的本质,想到自己的一生竟误在这种人手上,突然歇斯底里的大笑起来,“哈哈,步日华,阿海真他妈死得不冤,谁叫他错认了你这个好兄弟,还把自己最爱的女人推给你,他早该死了,当初你真不该替他挡那颗子弹……哈哈,那颗子弹也你是故意去挡,好让他感激你,把老大的位置让给你吧?”
这样一想,她心惊的掩住嘴——这个男人竟心狠以自己的命都可以当赌注,那么又有什么是他在乎的,为什么她现在才看清这一点,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来,说不清是为了恨还是为了爱。
步日华冷冷看着她,他从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为了目标所做的任何努力都是理所当然的,何况他也是拿自己的命去博,而且,他现在也成功了不是吗?就算他命不久矣,只要想到项四海比他命短,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小茹,你好好休息吧,现在没什么事可操心的,不必急着出院!”冷漠的睨了对方一眼,他准备起身出去。
“慢着!”后者鄙夷的叫住他,眼里有说不出的挑衅:“步日华,你以为你只是没有兄弟吗?”
“你还想说什么?”他缓缓转身,背对着病床。
“你什么都没有过,亲情、爱情、友情……你全是输家!没准你很快就要下去陪阿海了,就算你现在家财万贯,你带得走分毫吗,哈哈,实话告诉你,舜尧是阿海的亲生儿子,和你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没人送终的感觉怎么样啊?哈哈,很过瘾吧?”
“什么?”后者转过身,惊愕地怒视她:“你少胡说八道!”
“信不信由你!”某女得意的躺回床上,惬意的眯上眼,喃喃自语:“放心吧,阿海,儿子会为送你最后一程的……”
“臭婆娘,就发疯吧你!”步日华跺跺脚,狠气的夺门而去。
“你好,步总,我是项四海的代表律师,这是我的名片,他的遗嘱有些关于您的内容……”
听着律师宣读完遗嘱,步舜尧奇怪的挑起眉:“你确定没弄错?”
“绝对不会错!步总,自从项杰死后,项爷特地来我们律师行更改了遗嘱,把他名下所有的财产都留给您一个人继承,并且希望在他百年之后,可以由您来主持他的身后事,可惜这么快他老人家就……唉,下面是财产清单……”
步舜尧为难的睨了眼清单,心想项四海过世后,他统管的黑社会群龙无首,为争老大已经已经是一团混乱,项四海的遗产中不乏夜总会、吧厅、赌场之类乌烟瘴气的场所,他要来何用?
何况他不过是义子,项四海未免太看得起他了吧,略想了一下问道:“何律师,可以问一下,在项杰去世之前他的遗产是怎么分配的吗?”
“对不起步总,关于客人的隐私我们不方便透露太多,不过可以告诉您,您一直在他的遗产考虑范围之内!”
步舜尧若有所思的抖了抖纸片,“何律师,我应该可以拒绝接受这份遗产吧?”
何律师推了把眼镜,心说到底是有钱人,几百亿的遗产都不放在眼里,故作冷静的表示:“当然可以,不过项爷生前曾特别吩咐过,如果您不想领他这份情,也请您先收下,再自行处置,这样也好过于让其他无谓的人争来夺去,造成不必要的社会动荡,项爷的苦心,也请您体谅一下!”
蹙眉又扫了几眼面前的遗嘱,步舜尧点点头:“谢谢你何律师,我先考虑一下……”
“舜尧!”何律师还没搭话,就看到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女子旁若无人的闯进来,立刻客气点点头,起身告辞。
“妈咪,听说你受伤了,不在医院呆着,来这里做什么?”步舜尧靠回椅上,目无表情的瞥了一眼她额上的纱布。
因为生气,他没有去医院探望纪茹冰,更没有理会项四海的死活,他不咒一句咎由自取就算不错的。
纪茹冰颤抖着拿起桌上的遗嘱副本,平静的看了一遍,深吸一口气才望着他:“舜尧,既然你还肯叫我妈咪,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个请求——你干爹都走了一天了,不管他之前做了多少你不喜欢的事,做为长辈,你可以去送他最后一程吗?见不到你,他会死不瞑目的。”
“妈咪,我还不至于重要到这种程度吧……有时间我会去的,现在先找人送你回医院!”步舜尧准备召唤秘书。
纪茹冰抢先一步按住他,咬了咬牙,目光透着坚决:“慢着!舜尧,其实……项四海不是你的干爹,而是亲爹!”
某人果然愣住了,扬眉瞪了她半晌,才讥讽的挑唇:“妈咪,看来你这回真是撞得不轻,赶紧回医院养伤吧!”
“我意识很清醒!”纪茹冰拍了一下桌面,弯腰平视着他:“舜尧,你以为干爹为什么要你继承他所有的财产,因为他后继无人,无可奈何之下的选择吗……妈咪再怎么发疯,也不会拿这件事来开玩笑,舜尧,想想干爹平时如何对你?你见过哪个干爹比亲爹还要好?因为你是他亲儿子啊……妈咪现在才告诉你这件事,对你来说是很难接受,可我不想你一辈子蒙在鼓里,甚至连他的最后一面都不肯去见……”
“够了!”步舜尧也一拍桌面站起来,目无表情的看着她:“你这样说,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他觉得妈咪真的疯了,先把他的感受抛到一边,如果这事被步日华知道,肯定是一场惊涛骇浪!但潜意识里,他居然隐约有点信了。
“我既然敢说出来,就什么都不会怕!”纪茹冰冷哼一声:“舜尧,我知道你一直因为可儿的事怪我们,现在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其实可儿才是步日华的亲生女儿,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妈咪把埋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说出来,觉得畅快多了!现在,我要去看你亲生爹地了……”
她唇角挑起一抹疯狂的笑意,慢慢缓过身,背对着后者抛出一句话:“舜尧,不管你怎么恨我们,都改变不了你是他儿子这个事实,妈咪希望能在葬礼上看到你……”
“我不会去的!”身后的某人握紧拳头,眼中是是骇人的阴霾。
纪茹冰僵硬的挺直腰:“我们走着瞧……”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了好久,某男还在发愣——
“可儿是步日华的亲生女儿,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仇!”
纪茹冰的这句话刻薄的在耳边回响,许久他才回过神来,夺门而去——他一定会弄个明白。
“少夫人呢!”
“她接了一个电话就赶紧出去了。”
“又去医院了?”
“不太清楚,不过我已多派几个保镖跟着,确保少夫人安全。”
听到管家的回答,匆匆赶回家的步舜尧怒到极致:“混蛋!不是让你们看紧少夫人,这几天尽量不让她出门吗?”
项四海出事,天下大乱,他当然要尽量提防。
管家知错的低下头嗫嚅:“我们也拦过少夫人,可她执意要出去,所以……”
“走了多久了?”某人深吸一口气,平息住自己的怒气。
“差不多一二十分钟了……”
“不必说了,我去找她!”步舜尧边往外走,边烦燥的掏出手机,准备给她拨个电话,但手机适时响起来。
“喂!”他疑惑的挑眉,接着打开蓝牙耳机,一边开车,一边听着里面的动静。
纪茹冰瞪着面前的女孩,眼神冷得象刀。
“你找我来到底为什么?”看着抱胸倚在车门上的纪茹冰,安可妮也倨傲的抬起头。
她现在是胜利者,也要在气场上完胜对方。
“臭丫头,算你有种,居然还敢来!”瞥了眼远远等在她身后的保镖,纪茹冰冷冷挖苦:“有了舜尧撑腰,果然不同凡响了,野鸡也敢充凤凰。”
“假如你找我来只是说这些废话,抱歉我没空奉陪……”某安作势欲走。
纪茹冰在电话里说有很重要的事跟她谈,如果不来就揭穿她的身世,虽然不信对方会釜底抽薪,但听说了项四海的事后,她突然很想欣赏一下对方气急败坏的嘴脸,所以才冒险前来。
“等等!”纪茹冰扬声叫住她,慵懒的站直身体:“臭丫头,你应该知道项四海出事了吧?”
“那又怎样?”
“你终于大仇得报了,很开心吗?”
安可妮警惕的退后几步:“你什么意思?”
纪茹冰轻蔑的扫了她几眼,眼中明显的厌恶:“你费尽心思回来报仇,不惜牺牲色相亲近我儿子,还自演自导一场绑架闹剧来离间我们母子感情,现在你成功了,阿海已经死了,我也站在你面前,你过来杀我啊,杀了我你就可以帮你妈咪报仇了……不过,你妈咪还没死呢,你是不是想留我一命,让她亲自动手呢?”
她边说边向安可妮逼近,后者本能的向后退着,见势不对的保镖们赶紧冲过来,把她们围在中间。
安可妮狡黠的眨眨眼:“伯母,你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人多耳杂的,她有没有那么笨,承认自己是小人啊。
纪茹冰似乎料到她会否认,优雅的笑了笑,睨了眼周围的保镖,恢复成高贵的步夫人:“怎么?想保护你们主人,对我对手吗?”
“不敢,步夫人,我们也是职责所在,请您谅解!”为首的保镖不亢不卑的垂下头。
纪茹冰冷哼一声:“滚远点!要不要我亲自叫舜尧来教训你们啊?”
看到保镖左右为难的模样,安可妮轻声吩咐:“你们还是旁边守着吧,我和伯母再聊几句就走了。”
“很有女主人范嘛!”后者不屑的瞪了眼退回原处的狗腿们,优雅的退到车边冷冷挖苦:“我们也不兜圈子了,我今天来就是要你劝舜尧去送他干爹最后一程,我相信你会让我如愿的,嗯?”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某人继续装傻。
“这些你应该懂了?”纪茹冰伸手在车窗里掏了片刻,摸出她以前去做的亲子鉴定报告,上面的名字虽然都是假的,但安可妮自然明白其中奥妙。
“可儿,以前的恩恩怨怨已经算不清了,虽然我们曾对不起你,但你们母女不都活得好好的吗?就让它随着阿海的死一笔勾销吧,如果你还不满意,我不介意你拿走我这条命,反正阿海的死也让我也看透很多东西……”唇角挑起一抹嘲讽,使得她的表情更加真实:“现在我只想完成他最后的心愿,让他走得安安心心,舜尧是他的儿子,你也知道的,就算你再恨也好,看在舜尧的份上,能不能让他们父子有个好的结束呢,嗯?”
丫的,要不要这么煽情啊!
安可妮暗咒一声,虽然她对眼前这个女人恨到极致,但看到她眼巴巴的哀求自己,居然涌起那么一丝丝同情,头脑一热,居然没意识到自己在默默点头,等她醒悟过来,后者已经欣慰的握住她:“我果然没看错你。”
“你别误会!”她冷冷甩开握住自己的手,严肃的板起脸:“我没答应你什么,而且舜尧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不可能左右他的,如果他自己不愿意去,我也没办法!”
“只要你愿意劝他就行了,舜尧这么爱你,你的话他一定会听的……唉,其实我有想过揭穿你是华哥女儿这个事实,让舜尧离开你,可是那样他会痛苦的……可儿,也许以前是我错了,才有如今这种报应,有时想想,也许是老天爷故意安排你们在一起,好弥补我们上一代的恩怨吧……”
安可妮皱眉,这种唉声叹气的对方还真是让她陌生,既然话已说完,她急着离开:“伯母,如果没别的事,那我就走了。”
“可儿,有空去看看你爹地!”纪茹冰提高声音,意味深长的补充了一句:“他为了你去杀项四海,也算对得起你了……”
安可妮身形微滞,对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居心?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忍不住问出来:“真是他杀的?”
被闷在家里情报不太灵通,所以只听说项四海挂了,具体经手者不是太清楚。
纪茹冰已默然转身:“你自己亲自去问他吧,父女连心,他会高兴见到你的……”
回到车里,瞥了眼车窗旁显示通话中的手机,她冷笑着摁断:臭丫头,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你好过。
真的以为你赢定了吗?想跟她斗,还嫩得很呢!
某男也阴郁的挂断手机,睨着逐渐出现在视线中的某女,抿紧的嘴角没有一丝表情。
“老公,你怎么来了?”看到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步舜尧,安可妮惊喜的扑过去,很自然的把小手圈进他的臂弯中。
步舜尧反手捞住她,对她的亲昵已成习惯,但是眼底划过一抹黯然:“老婆,不是叫你这几天不准出门吗?你怎么又不听话了?”
“对不起老公,下次不敢了!”某女调皮的吐吐舌头,顺从的跟进车厢,其余的保镖识相的坐进自己车内跟在后面:“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有你在,什么危险都没有!”
闻言某男嘴角挑起淡淡的笑,他真有那么厉害吗?现在的他,脆弱到不敢相信任何人了。
“老婆,你刚才是不是去见谁?”手抚方向盘,他问得漫不经心。
安可妮立刻心虚的否认:“不是!我只是在家里闷坏了,随便走走而已……老公,下次你不用特地出来找我,不用担心我,有这么多人保护,我很安全的!”
“就凭他们?”某男讽刺的挑眉:“一群饭桶,上次那么多人,还不是把你弄丢了?”
“你费尽心思回来报仇,不惜牺牲色相亲近我儿子,还自演自导一场绑架闹剧来离间我们母子感情”……某人的话在脑海中回旋,或多或少影响着他的思维。
安可妮却没意识到这些,只是本能的替那群人开脱:“也不能怪他们,意外的事,说不准的,何况我也没事嘛!”
“真的有事,他们也不必活着了!”步舜尧阴鸷的看着前方,故作无意的问了一句:“老婆,干爹死了,你觉得我应该去拜祭他吗?”
某安心想真巧,刚刚有人要我劝你去参加葬礼,你就提起这事,还真是母子连心,淡淡撇嘴:“老公,他是你干爹,去不去应该你自己拿主意啊。”
“可是他那样对你,如果我去的话你不介意吗?”某男捏紧方向盘。
安可妮浑然未觉,毫无心机的表态:“死者为大,礼貌上来说你很应该去送他一程,我怎么会介意呢?”
后者沉默了片刻,声音有点闷:“老婆,你爱我吗?”
“干嘛突然问这个?”安可妮奇怪的瞅他一眼,莫名涌起担心:“老公,你没事吧?”
好象从他出现起就怪怪的,安可妮说不上来,总之是不对劲,脑中转了好几个念头还是莫名所以。
步舜尧俊美的侧面轮廓看上去很认真:“老婆,好象你从没说过你爱我,我想听……”
“一定要说吗?”后者扭捏的低下头,却顺从的低语:“老公……我爱你。”
“大声点!”
“我、爱、你!”几乎是呐喊,喊完后某女难堪的重新垂头。
太直白了吧!
步舜尧却长吁一口气,这一瞬间他决定了,不管对方是真心还是假意,他都认了。
爱是盲目的,只要她能永远呆在他旁边,就行了。
庄严肃穆的灵堂摆满黄白两色菊花,几幅白幔从房顶坠下来,项四海的巨幅照片立在正中,眼神犀利,抿紧的嘴角透出特有的威严,让人肃然起敬。
步舜尧走进吊唁大厅,象一粒火种,点爆本来就凝重的空气。
“你来干什么?步日华害死项爷,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正好,杀了他给项爷报仇!”
“谁给项爷报仇,就推举谁就当老大!”
此起彼伏的声讨声中,步舜尧迈着帝王般优雅从容的步伐,径直走到项四海遗像前,看着那张熟悉的画像,一时也有几分唏嘘——人生无常,几天不面居然是阴阳相隔!
何律师赶紧从座位上起身,站到他旁边,面向群情汹涌的黑社会,举起双手作了个肃静的手势:“各位兄弟,项爷生前特别吩咐,希望在他百年之后,由步少主持他的葬礼,并且他手下的帮中业务也全部交给步少继承!”转过头有点庆幸:“步少,你来了就好了!”
“什么?我们不信!”
“项爷如果知道是被他们一家害死的,肯定不会这样决定!”
“他们肯定是为了项爷的财产,故意杀他的!”
集体沉默了片刻,又有人叫嚣起来,但碍于步家的声势,一时没有人强出头。
步舜尧倒是无所谓的挑挑眉,他只是来拜祭项四海,对其他的都没兴趣,而且也准备走了,这些黑社会爱怎么闹都与他无关。
“何律师,我今天来也是想通知你一声,项爷的财产我没兴趣,谁想要就给谁,实在不行就捐给社会,你看着办,嗯?”淡淡的吩咐完,他嘴角挑起一抹嗤笑,平静的向大门走去。
比想象的还要乌烟瘴气,他才犯不着漟这趟混水呢。
砰的一声。
纪茹冰从门口冲进来,恰好堵住他的去路,不耐烦的睨一眼周围:“都给老娘闭嘴!”
作为原黑老大的千金,帮中人多少还是给她几分薄面的,叫嚣声弱了一些,她伸手拦住步舜尧:“舜尧,你不能走,既然来了,去见见干爹吧?”
扭过头瞪着虎视眈眈的黑社会:“你们一个个口口声声为项爷报仇,这么多天,除了争地盘争地位闹内讧,有哪一个真心诚意的是在为项爷?冤有头债有主,你们真有本事,就去把杀项爷的人干掉,只会在这里嚷嚷,传出去也不怕丢人!”
反手紧紧抓住步舜尧,几乎是以拽的姿式,将他拉到内堂。
某人阴郁的抽了抽嘴角,他想拂袖而去其实很简单,犹豫了片刻,却不由自主地跟到项四海灵柩前。
偌大的偏厅停放着一副以上好楠木打造的棺木,样式古拙大气,棺盖半合,项四海平静的躺在里面,穿戴整齐,露在衣服外面的肤色偏黑,脸上还残留着烟薰火燎的痕迹,但被高超的化妆技术所掩盖,所以看上去很安祥,好象熟睡一样。
“阿海,儿子来了,你看到了吗?他来送你了……”只有两个大活人的偏厅有点阴森,一家三口,以一种古怪的方式诀别。
步舜尧站在几步之遥,淡淡的瞥了几眼棺中的项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下一秒转开目光,手负在身后,漠然的看向天花板。
是也好不是也许,在这种情形下相见,注定他今生是和这个人无缘了。
恍忽间忆起某人昔日风彩,和面前躺在棺中的老人实在是天壤之别,人生在世,不管如何英勇或者如何窝囊,两腿一蹬,其实没多大分别,生前的爱恨情仇,也变成过眼云烟,随风而散。
突然觉得胸口堵得难受,收回四处游移的目光,他认真的向着棺木中的长者行了个注目礼:干爹,您一路走好!来生如果有缘,希望我能叫你一声爹地!
几天后。
赵斯的伤恢复得不错,来探病的安可妮也显得很开心,但是敏感的赵斯还是察觉到一丝不妥,趁着病房只有他们两人时忍不住问道:“妮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作为准新娘的她,应该有种由内而外自然洋溢的幸福,但他分明听到她暗自叹息了几声。
“大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感觉舜最近很不对劲,自从项四海死后,他总是心事重重的,还早出晚归,这几天我都没怎么见到他……”对着最信赖的大哥,安可妮坦白说出自己的担忧:“你说,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所以才这样?”
“傻丫头,别乱猜了!”赵斯好笑的揉揉她的头发:“你们马上要结婚了,他忙一点也是很正常的啊。”
虽然他的分析很有道理,但安可妮不知道怎么解释她的疑虑,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准的,她就是觉得六神无主,一副有事发生的感觉,无奈的瘪着小嘴反驳:“再忙也要吃饭睡觉啊,他好象躲着我似的。”
“别想了,听说妈咪的情绪会传给小孩,你也不想你们的宝宝担心吧?”赵斯宠溺的拍拍她的背:“如果有疑惑,直接去问他,他不见你,你也可以去找他嘛,是不是?”
“可是,我好怕听到答案。”某女纠结的托住腮,眉头挤到一堆。
谎言堆砌的幸福,真的会长久吗?她不敢想下去……
“可儿,有没有空来陪陪伯父?”从医院出来,突然接到步日华的电话,只犹豫了几秒,她就答应了后者的邀约。
反正闲来无事,去解解闷也好。
挂断电话的步日华瞪着面前的女人:“小茹,你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
他手脚被绑住,靠在卧室的床上,纪茹冰握着把锋利的匕首对准他的咽喉,居然是一种被胁迫的情形。
“你是在关心我吗?”后者冷笑一声,将右手的手机掷到一边,拖过一张椅子坐到床前,一边把玩着匕首,一边欣赏步日华眼底的恼怒。
任谁在睡梦中被人五花大绑,心情都不会很好的,自项四海死后,她有几天没有回家,谁会想到她会偷偷潜回来胁持自己已呢,步日华越想越恨。
“臭婆娘,你这样做就不怕舜尧和你翻脸,他可是你亲生的!”
他一直有点费解,为什么纪茹冰会那么讨厌安可妮,如果以前是婆媳妇不和,现在发生这么多事情,她还念念不忘对付那丫头,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她现在的主要目标应该是杀了他,为项四海报仇啊。
只能解释为纪茹冰受打击过度,脑部思觉失调。
她的模样也似乎有点陷入癫狂,举起匕首在步日华脸颊上轻轻划了一下,看着慢慢渗出皮肤的血浆,眼中有种嗜血的满足,睨到他阴森的拧紧眉峰才嘿嘿一笑:“你应该去查过了吧?接受舜尧不是你亲生儿子这个事实了?再告诉你一件事,舜尧去为阿海送终了,不管他接不接受,都改变不了血浓于水这个事实,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如果你也死了,舜尧绝不会出现在你的灵堂上,信不信?”
“你以为凭你这个样子,舜尧会认你吗?”步日华索性闭上眼,不屑的嘲讽:“就算没人给我送终又如何?人人都知道我生了个好儿子,我的墓碑上会刻上他的名字,他也会将我的姓发扬光大,还有,这二十多年来他陪伴的是我,叫爹地的也是我,你以为单凭一个血缘就能抹杀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情吗,哈哈,纪茹冰,你年纪也一大把了,还是这么天真!你有本事就向全世界宣布:他是你偷人生出来的野种,看最后吃亏的是他还是我!”
纪茹冰脸色变了变,似乎也觉得他说得有理,咬了咬牙,重新挑唇大笑:“哈哈,你以为人人都象你一样恶心吗?为了权势地位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就让你爬到最高峰又如何,你这一生有真正开心过,真正享受过吗?还是那句话,就算让你得到全世界,你又能带走什么?当你躺在棺材里,连个为你流泪的都不会有,你就独自享受那无穷无尽的孤独吧!”
步日华紧闭着眼,仿佛对她的诅咒不屑一顾,但面部肌肉跳动得厉害,蜿蜒而下的血丝挤在皱纹间,本来气宇不凡的脸孔带点狰狞。
纪茹冰冷笑一声,放下匕首,从身边的小包里掏出几颗药丸,走过去强行扳开他的嘴,扔进药丸,拿过一杯水灌下去,后者咳嗽了几声,愠怒的瞪着她:“咳咳,你给我吃了什么?”
“好东西!”纪茹冰意味深长的坐回椅中,重新欣赏他恼羞成怒的模样。
真是太期待了!想到这个人断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她就有种复仇的冲动,一刀杀了他当然不解气,她也要他尝尝那种追悔莫及的煎熬,让他体会到生离死别的痛苦,眼下能帮她的只有安可妮了。
不管是让他杀了安可妮,还是让安可妮结果他,这种骨肉相残的画面一定很刺激,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欣赏这精彩的一幕了!
“少夫人,老爷在楼上卧室,请你直接上去!”听到佣人的禀告,安可妮诧异的眨眨眼,伯父居然约她在卧室见面,也太不拘小节了吧,想想也许是他身体不舒服,所以客气的向佣人点点头,毫无防备的拾阶而去。
自从相遇以来,步日华一直在她面前扮演着慈父的角色,所以对他的怨念也在无形中减轻了很多。
“伯父,您在里面吗……那我进来了啊!”在房门上叩了几下都没听到回音,但是房内似乎有种奇怪的声音隐约传出来,安可妮愣了几秒,还是推开门。
“出来,臭婆娘,我要杀了你!”房间内的景象让她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停下脚步。
这是什么情况?
房间内播放着激扬的音乐,安可妮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听不到叩门了,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步日华两眼惺红,手中举把滴血的匕首胡乱挥舞,他的身上也沾满血污,神色疯狂,形同疯牛。
“伯父,你怎么了?”安可妮吃惊之后本能的冲过去,她当然看出后者有点神智不清,让他这样下去,很可能伤到自己的。
这个时候她也忘记自己的安危了。
陷入疯狂的步日华一直惦记着找纪茹冰算帐,被喂下迷幻药后,他精神慢慢亢奋起来,眼前也出现幻觉,在屋里横冲直撞了半天,仿佛看到纪茹冰冷笑着走过来,立刻一刀刺过去。
“伯父,是我呀!快醒醒!”安可妮大惊失色,胡乱挡了几招,发现处于疯狂状态下的他气力大得可怕,急忙向旁边闪开几步,边嚷着边往门边跑:“来人啊,救命啊!”
砰的一声,房门突然被关上,纪茹冰双手环胸靠在门上,一脸阴鸷的看着他们,眸中闪过兴奋。
“伯母,快开门,伯父病了!”安可妮无暇多想,继续向她奔去,纪茹冰却向前几步,张开双手拦住她:“不许走,你就不想救救你爹地?”
“可是他谁也不认识了,呀!”说话间步日华一刀挥过来,哧啦一声轻响,安可妮肩膀划出一道血口。
“靠!”她暗咒一声,立刻明白凶多吉少,纪茹冰摆明了是想他们自相残杀,她只有自求多福了。
“我杀了你!”念头还没转完,步日华狂叫着继续扑过来,她艰难的转个身,刚想向另一边跑,觉得身体发紧,感觉有人从后面抱住她,挣扎了几下,匕首已伸到胸前。
该死的!她奋力踢出一脚,正部对方小腹,步日华猝不及防的向后退了几步,停滞了片刻重新扑上来,安可妮咬紧牙,用尽全身力量转过身,只听传来一声惨叫,抱着她的手臂也松下来。
她赶紧挣脱禁锢,扭过头便看到步日华抽出匕首,又往纪茹冰身上捅下去。
“住手!”她大叫着,瞥到手边有个水杯,急忙举起来向他掷过去,接着把梳妆台上的东西一股脑全扔过去,某件玻璃瓶恰好砸中后者的额角,他摇晃几下,虚脱的倒在地上。
“喂,你没事吧?”她没好气的睨了眼满脸痛苦的纪茹冰,心中念了无数次活该,还是掏出手机叫了救护车。
看样子她伤得不轻,瘫在地板上半天都没动弹。
“舜尧没跟你摊牌?”喘了几口气,纪茹冰终于撑起半个身体,虚弱的瞪着她。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她。
安可妮白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对这个女人,她真是一秒钟都看不下去了,想了想,还是绕到步日华身边,探下头察看他的伤势。
“我已经把你的一切都告诉舜尧了,他难道没跟你翻脸?”
听到纪茹冰的质疑,安可妮的身形微僵——怪不得某人那么反常,原来都知道了啊。
“臭小子,完全被这个女人迷惑了!”想到此,纪茹冰恼怒的咬牙:“既然如此,老娘亲手结果你!”
毫不犹豫的捡起地上的匕首,狠狠朝面前那个人影刺去……
------题外话------
呼,终于要结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