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知道后面的事情,马葭也就不附和这一句了。只是,都是风月惹的祸啊!
当桥上的美人,惊呼一声,眼看着就要落入水中的时候,沈青画、马葭、冯玉、卢安生四人都觉得,这世道,真是恶人处处有,恶狗时时追!
对!没错!那个好像是美人,穿得锦瑟秋华一般的美人,就是云瑶。两天见了三次的云瑶!真有种活见鬼的感觉。
原本,动手就动手,阿黄也不会去插手。可是,追着云瑶的人,是个身高九尺的壮汉!一身西域装束。
苏三惊得从座位上站起来,凳子发出刺耳的一声“嘎”响。
苏三站起来的瞬间,云瑶大美人,就从栏杆上,腰身颇为婀娜地一弯,翻下了桥。
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阿黄就起身了,衣袂翻飞地接住云瑶,蜻蜓点水,复又落回船上。
沈青画直翻白眼——那云瑶分明是看见冯玉,这才摔入湖中的,人家指望的是冯玉这真太监去救人,阿黄你个假英雄逞什么能?方才冯玉飞身上楼船的时候,谁都知道,咱们的玉公子,可是会功夫地!
沈青画瞪着冯玉的同时,卢安生问,要不要进船舱?
马葭有种堡垒被水冲倒的感觉——猪一样的队友,莫不是就是卢安生?卢安生这话,不就是在提醒沈青画,刚才,是谁提议,在外面吃饭的?
没错,沈青画是想起来了,而且,还恶狠狠地想起来!
沈青画拉着马葭,若无其事地提起来,遛鸟街的事情,说喜欢鸟雀的,也有一些富家小姐。不如就给小姐们下下帖子,请她们也到湖心小筑上去坐坐,“顺便请咱们的玉公子,前去接待接待”。
沈青画是故意的。冯玉是喜欢莺莺燕燕的,但是,却讨厌大家闺秀。原因就是他以前的小媳妇。谁能对毁了自己一生的人,心胸坦荡荡?一般人都做不到吧?冯玉只是一个普通二世祖,而不是当宰相的料,一肚子草包,撑不了船,自然心胸狭隘。
对沈青画意有所指的提议,冯玉一耸肩——难不成让他去救?且不说能不能从水里救出那么大一条人,方知,追着云瑶的,可是个九尺壮汉,他冯玉这么个小白脸,万一被一巴掌拍扁了,咋整,咋整啊?为了她家阿黄,他冯玉就要抛头颅、洒热血不成?
冯玉这么磨刀霍霍地一说,沈青画也觉得挺对的。冯玉如此一个亲民美人,就这么被拍成马葭脑袋,也不好!想了想,沈青画就觉得,还是云瑶不对!她要是往桥的另一边跳,不就啥事都没有了?
这边沈青画和冯玉两人斗嘴,那边苏三已经在问云瑶,刚才为什么那个大汉追她了。云瑶说不知道,她在买绣线,这个大汉就追着她了!说得那叫一个楚楚可怜,受惊的泪水,就这么在眼眶里滚来滚去,滚来又滚去,仿佛,一眨眼,就会掉下来。
不过,美人计这东西,确实是不能在美人面前使。云瑶这种人,分明是来跟苏三这种谪仙人物抢风头的,所以,在问了再三,依旧未果之后,苏三让船掉头,送云瑶回岸上。
云瑶下意识地拉住阿黄的衣袖:“公子,奴……”
阿黄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袖,一抬手,将云瑶甩进湖里去了!
“哗啦——”
船上的人,呆若木鸡……
这回,把云瑶摔下去的人,可是阿黄。
而且,站在岸上围观的老百姓,眼睛雪亮亮地看见,东内阁大学士,纵友行凶,意图淹死雅芳阁头牌!这回,是不救不行了吧?
岸上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当即纷纷跳湖,虽然说是救人,但是总有那么几个不想着,趁机要是能抱上一抱,也未为不可。若是云瑶真被这些个小伙救上来,恐怕清白也毁了。
而且,方才追着云瑶的九尺壮汉,还蹲在岸上呢。
看着美人浮浮沉沉,沈青画心中颇多感慨,觉得身边美好的事物,就如同云瑶一般,或许转瞬即逝,或许至此永恒。
卢安生趴在楼船边缘,给水中的云瑶打气:“姑娘,坚持住!”
马葭心中的一杆称,慢慢地倾斜——唉,美人啊美人,自作孽,依旧不可活。原来人美和人丑,是一般的待遇啊。马葭轻笑,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酒是穿肠毒。这话说得没错。沈青画刚给在水里挣扎的云瑶,敬上一杯酒,云瑶就受不住了,在水里挣扎着冒上头来:“奴家,说。”
一张渔网,从天而降。
云瑶没有等到任何一个英雄救美的男人出现,云瑶想要活命,只能说出她知道的。
云瑶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沈青画有些不平衡。凭什么就算是换了衣服,云瑶还是那么楚楚动人?凭什么没了胭脂水粉,云瑶还是这么漂亮?
沈青画看着云瑶,蓦然伸出一根手指,在冯玉脸上擦了一把。冯玉一时间有些呆愣;阿黄也停下了筷子;马葭没抬头,可是也没动;苏三若有所思的看着冯玉;卢安生觉得,这一顿饭,吃得胃疼。
沈青画捻了捻手指,仔细瞧了瞧,问冯玉,居然真的没有搽粉。
冯玉瞬间就明白了,一撩垂到肩上的发丝,各种风流人物:“那是,本公子,需要用那些俗物?”
沈青画这是在说,云瑶的脸没有方才那么白嫩光泽了。
人家云瑶一个刚十五岁的小姑娘,先是被恶人追着逃命;后来好不容易被救了,又被扔进水里;如今,还被当众羞辱!云瑶之前装着要哭不哭的样子,现在倒是装不出来了。一跺脚,真的哭了。那细细的小肩膀,一耸一耸的,真是让人心疼。
苏三搁下筷子,沈青画狠狠地一瞪:“选她,还是选我?”
在找到沈青画之前,云瑶就已经是苏三的弃子,因此,苏三并未做任何迟疑,复又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很是巧妙,尤其是女人与女人之间,小人与小人之间。先前云瑶趾高气昂地得罪了沈青画,绝没有想到,只在隔天,就在沈青画面前,出尽了洋相。
云瑶哭了片刻,小身子一扭,进了船舱去了。
船头的这桌人,也没吃好。最后,只有苏三离席了。
苏三走了之后,阿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很轻。
或许这就是宿命。二十六年来,阿黄第一次觉得,面对命运,人的力量,如此微薄,如此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