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画哼着歌回到小窝的时候,阿黄已经在运功疗伤了。
屋里有些黑,全凭着从窗户缝里漏进来的几丝月光,只能依稀瞧见阿黄的身形。
沈青画点了灯,在阿黄面前坐了一会儿,开口说,刚才,苏三请吃了辣汤面。
阿黄慢慢睁开眼睛,看见沈青画还挂在嘴角的笑意,又闭上眼睛,说水井里吊着葡萄,估计已经凉了。
沈青画欢呼一声,屁颠颠地出去了。
这些葡萄,是阿黄自己种的。这两颗葡萄树,很是蹊跷,小小的金色葡萄藤上,长满了尖刺。结出的葡萄,小而黑,皮薄肉厚籽小,味道香甜得很,每次都能诱得沈青画流口水。
沈青画问,能不能带一点给马葭他们。
沈青画这么说的时候,很自然地捏起一颗葡萄,堵上阿黄的嘴唇。蓦然想起先前,苏三喂自己吃糖的时候,红了脸,没注意到阿黄已经睁开眼。
阿黄微微张嘴,舌头一卷,将葡萄勾进嘴里。舌尖,似有若无地滑过沈青画的指尖。
沈青画好似遭雷劈一般,缩在一边,整个人都有点麻麻的。
“青画,明天早起,你的鞋子,记得刷。”
沈青画一低头,见鞋子上,不知何时,沾了河边的泥巴。
所以,第二天一早,沈青画埋头苦刷鞋。
来这小窝的,想来的,这道木门也拦不住。所以阿黄走的时候,只是虚掩上了门。
然后,就有个小美人,闯入了小院。
真的是个美人,朱唇、翘鼻、杏眼、柳眉,肤如凝脂,体态婀娜,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从骨子里透出一股书香门第的闺秀劲。拎着裙摆,踩着绣墩下的马车。
沈青画从水盆里抬起头来,满手的皂荚水,衣袖挽到胳膊肘,问小美人,找谁?
小美人杏眼一瞪:“你就是沈青画?”声音如同珠落玉盘,清清脆脆,甚是悦耳,只是口气不太好。
沈青画从不知自己竟然如此出神入化,竟然能招惹上深闺中的大家小姐,亲自登门,寻仇。
沈青画觉得,眼前的情况,有些麻烦。要是阿黄在,沈青画可以一摔手里的鞋子,腾地站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小美人,泼妇一般地骂回去,可……偏偏阿黄出去了,只能自己来处理。
“苏小姐?”
“既然知道我是谁,你就老老实实地做你的村姑!想要攀上我表哥,门都没有!”
沈青画偏了偏头,看着门口守着的两个魁梧婆子,认命地点点头。心想,苏三,你这后宫,不太平啊,怎么整出个这么个有脸没脑的表妹来?又想,阿黄这刚出去,自己只能先保住这张老脸,不会被眼前小美人的猫爪子给挠了。
别问沈青画是怎么知道,眼前的小美人是谁家的。那门口停着的马车,牌子上写的大字——“苏府”。沈青画认识的,姓苏的,还是当官的,只有苏三这一号人物。
这天,阿黄回来得很早,小美人一回身,就看见从门口进来的阿黄。小美人当下急得,背过身去。
沈青画倒是奇了,这小姑娘,这么守礼,连陌生男子的面,都羞得不敢正面瞧上一眼,怎么居然敢带人上门来威胁?苏三啊苏三,果然是蓝颜祸水!人小姑娘为了你这光头,是连清白都不要了。
阿黄随手将两婆子撂倒在地,几步上前,沉着脸,将小美人罩在自个的阴影里。小美人只到阿黄的胸口,这般胁迫的架势,小美人是又羞又怕,骇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一脚踩进沈青画刷鞋的水盆里。
沈青画端着水盆,挪到一边,仔细打量阿黄。沈青画以前真没见过这样的阿黄,好像是地狱来的勾魂使,森然可怖。
阿黄直接伸手,毫不怜香惜玉地拧过小美人的鹅蛋小脸,收紧了眸子,问小美人,是谁。
小美人边哭边哆嗦:“我,我叫苏坠儿,是苏扇的表妹。”
阿黄松手的时候,沈青画可瞧得清楚,苏坠儿那白皙的脸蛋上,被掐出好几个手指印。沈青画龇牙咧嘴,觉得,肯定很疼。
阿黄一松手,苏坠儿就吓得软倒在地,那一身百花争艳的蓝底衣服,沾得满是泥。
如此粗鲁无情的阿黄,如此辣手摧花的阿黄,如此薄情寡义的阿黄,沈青画怎么看怎么满意!方才怂了一把的恶气,顿时烟消云散。水光潋滟请走好,大姑娘哭鼻子慢慢跑!慢走,不送!沈青画嬉笑着,拎着湿鞋子,甩水。
倒地的那两婆子,赶紧上前来,扶起苏坠儿,就往外面的马车上跑。
碍眼的人没了,阿黄蹲在沈青画面前,问沈青画有没有受伤,沈青画摇头,没有。“她刚撂了狠话,你就回来了。诶,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有人跟我说,又看见苏家的马车来接你。”
原来是怕,来的人是苏三啊。沈青画撇撇嘴,将刷好的鞋子,往竹竿上倒扣。
阿黄看着踮着脚尖的沈青画,握了握拳,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进了厨房。
沈青画问过阿黄,昨天的那个老太,是怎么回事。阿黄说,他赶到的时候,那个老太已经中了毒。小黑认识了个神医,就让神医帮忙,照顾了几天。
沈青画也问过图额大将军的事情,阿黄看着沈青画,许久都没有回答,最后只说,这件事情,沈青画不知道,也没有什么关系。沈青画就想,那么,阿黄,是真的和图额大将军,有关系的吧?
没一会儿,隔壁刘大婶,手里拎着个菜篮子,一路火急火燎地冲进院子,菜篮子里的菜,洒了一路也没顾得上,还没进院子,就扯着嗓子喊道:“出大事了!青画丫头……”定睛一看,嗬!沈青画好端端地躺在院里呢!
刘大婶说,刚才,有好几个汉子,劫了苏家的马车,抓走了个姑娘。刘大婶以为是沈青画,急得火烧眉毛的,冲过来找阿黄。
是西域的那些人?
沈青画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刚才,阿黄说,以为是苏家的来接她的。是因为,西域的人,还在抓圣女。
那苏坠儿,怎么办?
阿黄在慢慢地择菜、洗菜,说不用操心,是衙门的事情。
沈青画叹了一口气,算了。只当是苏坠儿命该如此,阿黄本就受了重伤,昨天又给蒙扎娜老太运功调养,苏坠儿这事,发生的不是时候,怨不了别人。
不过,苏坠儿被抓了,是不是说,她已经被盯上了呢?沈青画看了看阿黄,觉得,有阿黄在,真是可靠!那些个鼠辈,也只敢偷偷摸摸地劫人。
阿黄递了个纸包过来,说是在尊汉人开的店里的点心,叫车轮饼。
沈青画一听,乐呵呵地了,管它什么西域,有阿黄,有吃的!想想,还是阿黄最好,不管她赌,不管她嫖,还要管吃管喝管住。沈青画边啃红豆馅的车轮饼,想得乐滋滋、美哉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