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一小队捕快,带着枷锁、绳子,冲进了马府,说马老爷的姬妾——马葭的娘亲。
马葭的娘亲,先前是烟花女子,所以从良之后,就没有名字,马葭的娘亲,也没想一个新的名字。真要说,到底怎么称呼,只有马老爷会叫她,十三娘。
十三娘以前很美,不过只有美丽。自古以来,除了美丽,别无所有的女子,一生过得都不太顺,十三娘逃不过这个惯例。
十三娘家里,是个大宗族,以前还出过一个名儒,可惜,到了十三娘的爹这一代,已经没落到,各房穷得只剩下儿女。
十三娘的娘亲,是十三娘的爹,花了最后的五十两银子买来的,族里都觉得,是十三娘的娘亲,害得宗族没有出头之日。十三娘的爹死了以后,宗族的大长老,就把十三娘的娘亲卖了。后来十三娘的娘亲逃了出来,死在十三娘的爹的坟头,妓院里的龟公带人追过来,族里就用十三娘,顶了十三娘的娘亲,那一年,十三娘,十三岁。
那时候十三娘,叫什么名字,十三娘早就已经不记得。
那个时候的十三娘,就已经出落得如同大姑娘。所以,什么都不会的十三娘,就开始接皮肉生意。直到十八岁那年,被一位大老爷,打断了腿。再美的美人,断了腿也是废人。捧了多年场子的马老爷,就花了五十两银子,赎了十三娘,养在城外的一家农户里,一直到,生了马葭。
此前马老爷是没有儿子的,这会子突然得了儿子,自然是高兴,这才将十三娘接进府。马夫人是不愿的,可是马夫人一直生不出儿子,也没有办法,想着过段时间,就将十三娘撵出去。可是过了两个月,马夫人就有了身孕。众人就想,是不是十三娘,给马家带来了福气。反正马老爷也不是太重视十三娘,马夫人手底下也就留了几份情,待得生下二少爷,就不怎么找十三娘的麻烦了。
十三娘初到府上的时候,连个照顾的丫环都没有,只有马夫人请来照顾马葭的奶娘。后来,不知道马老爷听了什么,一天突然怒气冲冲地闯进院子,抓起马葭,往墙上一砸,见马葭不动了,才拖过十三娘打了一顿,走了。
十三娘嘴角含血,爬过去的时候,见小小的马葭,脑袋已经扁了,吓得六神无主……
这么些年来,十三娘足不出户,马府里,也很少有人记得十三娘。即便称呼,也只称是“陪房”。
听说是来抓十三娘的,马老爷有些吃惊——这私盐的事情,怎么才一个月,就被发现了?他投进去的钱,才刚赚回来,而已啊!
捕快房的人,一脸不耐烦,呼喝着说:“得了举报,说有人贩卖私盐。大老爷查了,幕后之人是马老爷的姬妾。”捕快房的人认为,马老爷的姬妾,顶多是个顶缸的,这主使的人,肯定是马老爷,因此对马老爷,并不特别客气。
马老爷心里疼着银子,面上陪着笑:“各位官老爷,十三娘她早就被休离了。因为她一个女人家,也不好放着不管,所以就让她,还住在马家。其实早就不联系了,她居然贩卖私盐,这小人是不知道啊!”说着,就带捕快去马葭娘亲住的地方。
马葭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和林磊两人,虽然不是卿卿我我,但是也差不多眉来眼去了。冯玉一头撞进来,见两人这番恩爱,也没避嫌,说捕快去了马府。
马葭心知不好!他们的人,昨天晚上才送了消息过去,怎么现在这个时候,就查出来了?这还不到一天!这明显是有人先使了绊子!
马葭赶到的时候,马老爷已经带着捕快,闯进了马葭娘亲住的地方。
好多天之前,马葭跟娘亲提起过,如果有捕快来,就跟他们走,没事的。因此,马葭的娘亲,并不十分害怕,吃惊过后,了然地点点头。
马葭娘亲被带走的时候,看见站在门口的马老爷,让官差等一下。
马葭的娘亲,说话很温和,柔柔的,让人不忍心拒绝。
那天太阳还不错,虽然已经入冬,但是并不太冷。
马葭的娘亲穿着栗色团福寿暗花的对襟长袍,下身素色儒裙,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抬头望着站在围墙下的马老爷,也不笑:“马老爷,二十年前,您曾说,妾身这张脸,最合您心意。妾身也因着这脸,承了您不少照顾。既然今日,妾身已然被休了,这张脸,便留给马老爷吧。”说完,从头上拔下簪子,快速地、狠狠地划上如雪的脸颊,围观的街坊俱是一惊,原先避开的捕快,心里也是一抖,抓住马葭娘亲的胳膊,生怕这看似无害的女子,又做出什么事情来。
马葭立在一边,僵着脊梁,纹丝不动。看着鲜红的血渍,在娘亲的素色的儒裙上,滴滴答答地晕染开来。林磊立在一边,见马葭不动,急得心头上火,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马葭不动,是因为马葭,懂娘亲的心思——若是日后,怀重不嫌弃娘亲的容颜,真的肯娶娘亲,起码,也要让马家这些人,无法上门闹事。这样玲珑的心思……
马葭的娘亲被带走之后,马老爷冷着个脸,冷冰冰地看了一眼马葭,说有事和马葭商量。
有事?能有什么事?还不是私盐的事情?
马葭被马老爷叫走了,冯玉跟林磊商量,说马家的家事,现在还没轮到,林磊这个未来小媳妇插手,不如去牢里看看未来的婆婆?林磊羞得,满面桃花,稍稍一点头,说:“我去帮……收拾几件衣服。”
“婆婆”这两个字,林磊愣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冯玉就揪着林磊的话,回味了老半晌。
冯玉第一次见到林磊,是在遛鸟街的街头牌坊下面。
林磊吧,这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所以,冯玉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就有点……这个猥琐了一把,上前恣意风流地搭话了。没两句,林磊就不耐烦地抽了小皮鞭。
冯玉正好身上带着短剑,可也不方便,就这么朝着个小姑娘劈下去吧?挡了挡,就抵不住了,被鞭梢扫到了腰腹,“嗷”了一声。
冯玉当时就庆幸一件事情——沈青画不在。不然,肯定会被嘲笑得老冯家的祖宗,都从祠堂里跑出来,训他这么丢份儿!
可巧那天,马葭在窗口坐着,听见冯玉那一嗓子河东狮吼,探头一看:“磊儿?”
林磊这只活脱脱的母老虎,立刻就变成乖猫,扭头朝着南瓜脑袋,嫣然一笑:“小哥哥!”
冯玉此时,跟沈青画,有了相同的想法——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一个遗世独立的美人,看上了马葭!马葭除了聪明点以外,到底还有什么可取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