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妃婈了无睡意，在紫檀木桌前静静绘制花样。
落笔白梅清新隽永，透着芬芳，静静驻留在一支细巧玲珑的玉笛旁边，砚台下压着厚厚一沓画满同样玉笛的纸。
三年来她每每想起轩灵山的那个少年就会不自觉的在纸上画下一支当日刻入她脑海的玉笛，想起他救自己时的焦虑，想起他吹笛时的潇洒，想起他曾经的承诺。
可三年来这叠图画随着她的思念越积越深，当年相识的画面如同泡影越来越浅。
也许他已经忘记了，忘记了和她一起听雨，忘记了只为她吹笛，更忘了曾说过要娶她。
这样也好，妃婈想着，这样她便把记忆里最美好最纯真的感情埋藏在心底。
既然等不到那个人，一样要嫁，选择联姻还能牺牲的有些意义。
从小听嬷嬷说母亲生她时体虚过弱，未等她足月就过世了，当时父亲为平定边境战乱没来及见她最后一面，后来父亲大胜，先帝顾念父亲的功劳和丧妻之痛，就封刚出生的妃婈为颐公主。
曾经那个名号受到多少人的艳羡，如今想来既然得到过他人不曾有的荣耀，必定也要担当比别人更多的责任。
即使父亲和姐姐为她遮挡多少风雨，终究自己不是出身在普通的家庭，已经享受了这么多年别人没有的自由，如今也该回归自己的身份，替父亲和姐姐多分担一些。
至于那些美好的曾经就让它永远在曾经里美好吧。
她画完手中最后一幅玉笛图，熄灯就寝。
三日后，妃婈进入北皇宫。
北帝的近侍小山领着她穿过金柱子玉廊，进入宫殿，在内殿外停下来，指了指屋内，“陛下这几日一退朝就待在里面，也不愿接见大臣，你来的正是时候。”说着向妃婈行礼告退。
妃婈推门而入，案前堆积的公文被晾着，一个峻拔的背影正观赏着庭院里的紫荆花，花再美却遮不住那个落寞的身影。
自从恒曜继任帝位以来一直活在权臣的夹缝中，年幼即位形单影只，满朝向他诚服的人里值得信任的又有几个？
束发少年不但得不到同龄人该有的快乐，反而要经历一般成人都不敢触碰的残忍。
妃婈心中疼惜，行礼道：“参见陛下。”
北帝侧头见是她，命其余人都退下，“起来吧，多日不见婈姐姐的礼也太大了。”
妃婈心一暖，马上笑嘻嘻上前，“陛下如今是一国之君，在旁人面前我这姐姐可不敢不守规矩。”
“呵，一国之君？他们个个都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看看这些公文不是举荐昕王的女儿就推荐安王的女儿，我只需听他们的意思哪轮得到自己判断。”
妃婈看着他无助的样子迟疑的心更加坚定，眼前的人是北帝也是和她从小玩大的弟弟。
“恒曜，任他们人再多口在杂国君终究只有一个，你夹在他们的矛盾里，可万民的生死不能停在你的犹豫里，不管在那些朝臣眼里你多微不足道，但在你的子民眼中你是唯一的帝王，难道你忍心为一群质疑你的人而辜负那么多信任你的人吗？”
恒曜心里一怔，他在那些狰狞的眼神中失意，却忽略了那些不计其数寄予他期望的眼睛。
“你就是你，谁都无法代替，在北国你是唯一的国君，对我而言是独一无二的弟弟，不要轻易让别人代替你。”
恒曜眼有鳞波，心中苦涩渐褪，“姐姐，你和大家一样会一直相信我帮我对不对？”
“会的，我一定会帮你解决这场战事。”
“姐姐有办法平息昕王和安王的咄咄逼人？”
妃婈郑重一叩礼，“恳请陛下派我同陈国联姻。”
“不，我绝不答应你。”
“这是最好的方法，选昕王和安王任何一方都难保他日他们借陈国之力威胁你，我会尽我之力让陈国永远不犯北国，难道你不信我？”
恒曜忙扶起她，“我怎么会不信姐姐，正因为我们从小一块玩大，你比我的皇姐们待我都好，我岂能让你牺牲自己，姐姐真想帮我就留在北国。”
妃婈耐心道：“可正因为我把你视作亲弟弟，更要离开。我留下是帮了你，可在北国还有千千万万的姐弟、兄妹、父子就免不了经历生离死别，难道你就忍心他们和你我一样，甚至远不及我们？再说我只是嫁去陈国，随时可以回来，我们还是可以照样见面。”
“姐姐是真心开心地嫁过去吗？”
“绝对真心。”
妃婈毫不犹豫的回答。
真心？
孩子的问题果然最单纯直接，但自己没有撒谎。
她是真心只是并不开心。
北帝向众臣宣布决定派先帝亲封的颐公主与陈国联姻，昕王和安王两派争斗激烈，没想到最后让渔人得利。
恒曜借先帝亲封的名义，选择颐公主联姻合情合理，朝中不敢有人再反对。
三日后陈国和北国的联姻公告天下，婚期将在十日后举行。
正在北国为了与陈国的三地之争僵持难决时，由北往南延极漠河，与水接壤相邻的陈国气氛也俨然一片。
快马亟亟在宫门外停下，锦衣玉绸的男子一刻不耽误的赶路，面上依旧闲散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