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仪垂下眸子来笑了笑“你还真是什么都不好奇,和她走了这么久!”
苏令德摸了摸腰间的玉佩“本宫只是好奇,本宫令仪哥哥的嗓子,什么时候好了,本宫那最沉默寡言不近女色的令仪哥哥,什么时候会为了一个女人上心了?”
两个男人,兄弟,对笑,可他们全都知道,终有一天,他们会反目成仇,苏令仪会拿着玄铁的宝剑,踏破他这个只有一字之差的兄弟的家门,将大燕帝国收入囊中!
有些事情,没有为什么,你说他是野心也好,你说他是信念也罢,其实,都是没有理由,正如苏令仪不知自己的父亲为什么要让自己夺位,自己又为何这般执着,正如乔静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听苏令仪的话,好不容易来了战场,却要走!
容锦走了,他不能多留!
乔静姝一个人呆呆地逛在路上,只想着他们刚才的话,越想越觉得奇怪,慌乱的人,慌乱的兵,奇怪的苏令仪,奇怪的莫显允,这个世界的疑问,远比她能够想到的还要多!
“小心!”一声雄厚的女子声音响在耳畔,乔静姝脚步一斜,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后来的后来,乔静姝总是想,要是时光能够静止或是倒流,她一定不会这么过自己的第二生,永远被人保护,不能努力前行的第二生,前一世,她是高傲的律政女皇,这一生,她却在一个个的小心里被人保护着,一次又一次,被人护在身后!
她不知道那个街道上疯癫的女人手里为什么会拿着刀,她不知道红豆为什么会在这边疆的路上,她不知道为什么她要替自己挡下那一刀,那个沉默寡言的红豆,那个冷静如冰的红豆,那个一语惊人的红豆!
乔静姝看着她用尽最后的一点力量,狠狠地踹在了那个疯女人的刀上,刀尖一偏,只听得咣当一声,刀狠狠地掉落在了地上!
执刀的疯女人缓缓垂下头来,滑坐在地上,一声凄惨的笑声渐起,女子伸出手来挑开自己的头发,狰狞的面庞,是那个走丢的乔家二小姐,乔幼熙!
乔静姝像前面爬了几步,轻轻抱住红豆的身体,鲜血,止不住地往下流,乔幼熙笑,笑的那般渗人,边疆的人们,却是理也不理,如今乱了,只能尽快逃出城门,谁还会管,一个疯子想要杀了谁!
乔幼熙把眼泪都笑了出来,狰狞的面庞下一双眸子却是亮的惊人,她手指头捏着指了指前面的人“乔静姝,这是你的报应,报应,你就该享受一下所有人都离你而去的滋味,你就该享受一下死亡的滋味!”
乔静姝慌乱的瞧着红豆的伤口,红豆的眼睛渐渐无神,这个小丫鬟,就连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是这么沉默,她支撑不住身子,只能窝在乔静姝的怀里,一言不发!
乔幼熙往那边轻挪了几下身子“你的婢女死了,如今,连你的妹妹也要死了,也要死了!”她笑,却将那尖尖的匕首狠狠地捅进了自己的心脏,她笑,笑的泪水直流,鲜血顺着嘴角落下,她的一生,因为一个乔静姝,变成了一场悲剧,可是,她乔静姝,又何尝不是因为乔幼熙,才撼动了整个人生!
乔静姝捏紧了腕子,一咬牙,只将那红豆打横抱了起来,她的身子瘦弱,只得又咬了咬牙!
她问,问每一个冷漠的路人,哪里有医馆,那个有郎中,可惜了,战乱时分,这战场的医生,不是逃了,就是被抓去了军队,哪里还有什么郎中可以找!她想去找苏令仪,可是却怎么也进不去!
有人说,城东有个医术超群的人,可以一试!乔静姝背着红豆一步步地向着那个人说的方向找去!
小丫鬟红豆的唇色早已苍白,她一直沉默,却突然开口“王妃,照顾好他,他是真的爱你!”
乔静姝觉得自己的眼眶子都是红的“你说什么傻话,我乔静姝只知道,现在我要照顾好你!”
红豆撇唇弄出一个笑容来“我三岁的时候命就是他的了,他那个人……咳咳……我懂!”
乔静姝又向前快走了两步“你别说话了,一会我找到那个郎中把你治好了,你便同我说上三天三夜有关于那个‘他’的事情,不停!”
小红豆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还是那般虚弱“这世上,能让他笑的人,只有你,能让他心急的人,也只有你!”
“别说胡话了!”乔静姝说完这话,一滴泪珠子就跟着砸了下来,这是第一次,红豆和她说这般多的话,却也是第一次,她希望她一个字都不要说出来!
红豆笑“你别哭,你哭他会心碎!”
乔静姝的步子越来越匆忙,抿了抿嘴唇,耳边却是红豆絮叨叨地说,那些话,像是一把把尖刀,插在乔静姝的心头,她想,这个叫红豆的丫鬟的苦,她永远都承受不来。
她说,她险些饿死在饥荒里!眼神游离,是她,赏了她一口粮食!她那时候那么小,体制那么弱,他不过比她大几岁的模样,却衣着华丽,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掩不住的贵族儒雅,她从来没见过笑的那么好看的人。
她啃着馒头,他蹲在她的身边,他问,你叫什么呀?
可惜她不会说话,她狠狠地摇了摇头,却听见了他好听的声音“从今天起,你就叫无名吧!”
从此,百步穿杨,巾帼英雄,一身铠甲,众人仰望,战场上,她是他的左臂右膀,战场下,她是无言的小丫鬟红豆!
四年前,他说,让她去偷那个叫乔静姝的大小姐的钱袋,他说,那个女人,本王要你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本王要你保护她的安危,她,是个有头脑的女人。
那时候,红豆多希望,他可以回头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她好希望他说,其实,你也是个有头脑的女人,她好希望他说,这些年,多亏有你,那一夜,十五岁的小丫头,第一次受了伤……
她絮絮叨叨,乔静姝好想捂住耳朵,可惜,所有的话,一点有一点,全都渗进了她的耳朵里,全都渗进了她的心里,那个人,那个红豆说的人,除了苏令仪,还会有谁呢!
门前的雪,清理得那么干净,乔静姝抬头一瞧,只看见雅居两个大字,歪歪扭扭却也算是干净,终于到了,每一步走得越发险难。
当当当的三下叩门,木门嘎吱一下开了,红豆闭着眼眸,清咳了几声,咳出了些血来,乔静姝却看着眼前的人,愣了!
这人,一身青袍短衣,鬓间一木簪,杏眸桃腮,眼中几丝愕然,是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故人,乔静姝咬紧了牙关子,唇角里勉强勾出了一丝笑容来,只想着这面前的人吐出四个字来——“百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