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云追出去,见到一袭水蓝色的影子在回廊转折消失,她身形一动,便立即闪到了回廊另一边。
阴月差一点撞到她身上,急忙止住脚步,后退了数步,抱紧手中的琴,盈盈一拜。
还来不及说出‘公主千岁之时’,便感觉到头顶上袭来的劲风。
阴月知道来不及躲避,不禁闭上了双眼。
但掌并没有落下来。
阴月垂着头,又后退了数步,才抬起头望过去。
轻云的掌被一层粉色的光包围着,无法收回,无法落下。
阴月侧转脸,见到站在回廊对面的星。
星的双眼充满了血丝,唇角里流出了一丝鲜血。
“死女人!”
阴月呼喊了她一声,心中很感动,没有想到,她会救自己,并且受了伤,还不愿罢手。
星没有说话,现在的情形,她无法开口说任何一句话。
轻云在加着劲,她也在加着劲。
但她远不是轻云的对手,她的胸口因快要无法压抑她的功力而感到血海翻腾,若开口说一句话,功力就会尽泄,胸中的鲜血亦会喷洒而出。
阴月见此情形,立即弹起手中的琴。
时骤时缓的琴音,拢乱着轻云的心绪。
她狠狠地瞪着阴月。
阴月迎视着她的目光,毫无惧意地继续弹琴。
但她却不知,她身后,有一个人,正缓缓靠近。
举起手中剑,用力地向前一刺……
星眼角的余光见到了,她焦急之极,却又不能分身。
剑,很快就刺进了阴月的身体,从背后,穿透到胸前。
阴月瞪大双眼,缓缓垂下头……
“阴月……”
星开口尖叫。
轻云毫不犹豫,翻手一掌,就击向星。
星被击得飞起,弹到回廊顶,才又重重落下。
阴月缓缓地倒在地上,她的琴,也摔在了地上,发出‘嗡嗡’经久不绝的回音……
从澡池里出来的秦夕夏,看到了这一幕。
他有些难于置信。
“星!阴月!”
他以瞬移闪过来,低头见星只是受了伤,并无大碍,立即又闪身走到阴月身边。
阴月唇角的血淙淙地流出来。
她伸出手,努力地,想够着那把琴。
依稀之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
那时候,她坐在种满金线菊的庭院里弹琴。
那种金线菊,是娘亲最爱的花朵,它总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像娘亲一样优雅高傲。
她弹着琴的时候,那些菊花散发出来的清香就更浓郁了,仿佛它们也听得懂似的。
弹完一曲,父亲和娘亲,就会在她身后拍掌称赞。
想起来了,除了父亲和娘亲,还有十四哥哥,总是坐在庭院秋千架上,笑得如阳光般灿烂。
后来,父亲还把这个魔琴送给了自己,弹出来的乐韵,就更美妙了……
那一段最美好最幸福的时光……
秦夕夏俯下身,把琴交到了她手上。
阴月睁开疲惫的双眼。
“将军大人……”
秦夕夏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
将军大人的怀抱好温暖啊,真舍不得闭上眼睛……
阴月望着那满园桃花,想说,你们知道吗?我也能死在将军大人的怀里……
“阴月!阴月!支持住!我马上替你疗伤!不要睡!千万不要睡着了!”秦夕夏焦急地说。
阴月微眯着眼睛望着他。
唇动了动,好想说,能认识将军大人,能死在将军大人的怀里,真是太好了。
但是,好累啊,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的目光,飘到了天边
她看到了娘亲和父亲,听到了仙乐般动听的音乐。
他们来接她了。
明日,你在哪里呢?好想见到明日,好想好想……
知道吗?明日,十四哥哥,阴月以后,再也不会痛苦,再也不会寂寞了……
天空在一刹那忽然阴暗下来,雪下得更大了。
珑儿一行人,仍在山谷中没有启程,本是大清早准备要离开,但长孙十四告诉珑儿,昨天,从溪水里把婉儿拖下去的,是一条巨大的蛇。
珑儿立即就问:“是什么颜色的巨蛇?”
长孙十四笑着揉乱她的头发,说:“不是青蛇哦。”
珑儿顿时失望之极,同时,也感到万分奇怪,既然是蛇,听到她吹起的青玉笛,没理由在昨天遇险的时候,不过来帮忙的。
这世上,还会有不受她驾驭的蛇么?
长孙十四又说:“即使是青蛇,又如何?娘亲和父亲不是没有去捉过青蛇,取下心给我服用,但是,有些蛇就是蛇,永远变不成龙的。”
“你们在说什么呢?”永乐好奇地探过头过来。
婉儿把她拉在一边,仿佛靠近珑儿一点,就会传染到瘟疫。
永乐有些不悦,挣脱婉儿的手,跑到珑儿身边,把手插在她手臂间,说:“告诉我嘛,今天好奇怪,为什么宇文哥哥都不说话,也不太理我,问雪大哥,他也是爱理不理的,如果你们不和我说话,我闷都闷死了。”
珑儿没有理会她,仍望着长孙十四,道:“寒潭下,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
长孙十四说:“看似一座宫殿,记载着开天劈地四神的传说……”
永乐忽然打断长孙十四的话,惊奇地指着天边,说:“啊,白天居然也有流星……”
明日与长孙十四心中猛然一颤。
那道流星,凄美地坠落,划过一条长长的弧。
明日心头剧痛。
万箭穿心地痛。
仿佛身体中,有一部分灵魂被生生地抽出。
他捂住了心口。
“明日?”珑儿奔过去,担忧地问:“你不舒服吗?”
明日缓缓地抬起头。
珑儿怔住了。
她看到他泪流满面,伤痛欲绝。
“明日……”
“阴月死了……”他哀痛地说。
珑儿心中一颤。
明日趔趔趄趄地向前奔跑了几步,长孙十四喝道:“等一下!”
他把珑儿推到他面前,说:“你要走,带上珑儿,或许并没有死,珑儿医术高明,或许能把阴月救回来也不一定!”
明日点了点头,拦腰抱起珑儿,以光的速度向前奔跑。
长孙十四微松了口气,伸出手,扶住身旁一棵树,五只手指深深地陷入了树身,指关节变得泛白。
虽然说,医术高明。
但是,又不是神,无法决定人的生死。
代表生命的流星都坠落了,真的还能救回来,真的还能生存下去么?
见到明日和珑儿都走了,雪耀尘也收拾好东西,拉着一匹马,一言不发地走。
永乐急忙奔过去拦住他,问道:“雪大哥,你别急着走,等我们一下啦。”
雪耀尘淡淡地说:“我们并不同路。”
永乐咬了咬唇,回头无助地望身宇文蓦奕和婉儿。
婉儿看起来也有些不舍的样子,但是,她并没说什么。
宇文蓦奕耸了耸肩。
永乐心里很难过,说:“珑儿不在,你就要走么?你不跟我们结伴,要是有什么危险……”
雪耀尘已经跳上了马,说:“珑儿不在,我和大家就没有任何关系,况且,这里不是有宇文大人和长孙十四少么?他们武功都很好,你放心好了!”
说完以后,他用力地甩了甩缰绳。
马匹长啸一声,毫不留恋地绝尘而去。
转眼间,奔出山谷,只留下沙尘滚滚。
永乐的眼眸浮上了一层雾气。
忽然间,心里有些恨着珑儿似的。
为什么,每个人的心里,都那么喜欢她呢?她是很美没错,但是,她曾经杀了很多人啊……
不不,不要这样想,为什么要胡思乱想呢?
永乐擦去眼中的泪,拼命地摇头,告诉自己,珑儿是护法,她为了保护自己,尽了很大的努力,自己怎么能这样想她呢?心肠太坏了,不能这样想,不能……
她拼命地摇着头,有点失魂落魄地,若不是长孙十四伸手扶住她,她已经撞到他的胸膛上了。
她忽然又想起来了,这个男人,在被他关着的时候,对她说的话总是暧昧不清的,而且总是想吃她的豆腐。
现在不一样了,他连自己差点撞到他身上,都要马上推开她了。
这个世上,自从有了珑儿,好像每个人都不喜欢她了……
想到这里,忽然听长孙十四说:“冷静一点,公主殿下,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永乐吓得连连倒退数步,以手掩住自己的嘴巴,惊愕地瞪大双眼看着他。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是看得到她心里在想些什么的!
她居然……居然被他知道了自己内心的黑暗!怎么办才好?要是告诉了珑儿,珑儿一定不会再帮她了!
“珑儿不是你想的那样。”长孙十四轻声说。
之所以故意压低音量,是不想让婉儿和宇文蓦奕听到两人的对话,毕竟,在他们心目中,永乐公主是圣女转世,纯洁无瑕,心中更不会出现丝毫妒意恨意的。
永乐拼命地点着头,流着泪说:“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是我不好!是我不该胡思乱想,我以后都不会再这样想的……”
长孙十四感觉得到她内心的愧疚和无地自容。
“我明白了,希望你以后能端正自己的心态,要知道,圣灵山,是无比圣洁的地方,若圣女心中有任何污染,都是无法找出仙果的。”
永乐咬着唇拼命地点头。
长孙十四在心中微叹一口气。
心魔已动,真的能如何轻易就压抑么?
成败都是天意,他只是为了珑儿,才如此努力地帮助她而已,若连她自己都不争气,他又能如何呢?
“我需要再次潜入寒潭底研究一下那座水底宫殿,今天就在这山谷再停留一天吧,也好让公主好好地理清心中的混乱。”他又说。
永乐泪水涟涟地点了点头。
长孙十四转身走了。
宇文蓦奕走过来,把她轻拥在怀里,虽然没听到她与长孙十四的对话,但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