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颜睫毛微动,睁开眼睛,一个放大的俊脸出现在眼前,脱落了雾然的迷惑,只剩下纤巧的安然,手指倏地抖动了一下。
面对那人,睫毛蹁跹了几下,微微睁眸,惺忪温雅,渐若清明,透着睡意惺懒道:“卿,醒了?”
“哒……”于颜只感觉脑中某根线突然断掉,施展轻功,猛然跃起,仿若见到洪水猛兽般,赤脚倒退床沿数米,靠着不能再退的门角,手指略抖:“你,你,你……我,我……”指指那人,又指指自己,不知所云,清颜可疑地微红。
东方焓坐起,微微眨眼,不明她为何如此反应,待看着那人脸上朵朵红霞,低声温然地笑起,雾眸闪烁,耀眼淡淡晨辉:“卿,昨夜……”
于颜拿起鞋子,夺门而出,边走边穿,不若平常稳重自若,扯扯衣服,摸摸腰带,喃喃自语:“不要紧张,嗯,衣服完好。不要激动,嗯,腰带还在。冷静,冷静……昨夜,昨夜……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清晨,宫外依旧坚定执守的焓粉们,没有等来心中的皇帝美人。倒看到了奇怪的可以八卦好久的一幕,那个总是笑容清雅的蓝衣少年,清颜五颜六色,身形跌跌撞撞,衣衫略微不整,一路喃喃自语地奔出西殿,看得众人惊心动魄,一头雾水。
再看某个勤奋的好皇帝,天蒙蒙亮,就已经起身在殿中读阅奏章了,神情十分专注,下笔苍劲有力,眉头时而纠结,时而松开,俊美的容颜加上他认真的态度,看得一旁的陈公公,又是心疼,又是感慨,西诏之福哪!
就在两人都很专注地倾注在某个事物上时,朱门突然被踹开,阳光反射,两人看得不真切,只知道有一道蓝影笼罩着阴云刮过。
勤政爱民的好皇帝,御笔掉落,溅了一折子的水墨。衷心的老太监,双腿发颤,尖声叫出:“厉,厉鬼索命呀呀呀!”
“是我。”清凉的声音带着丝丝凉意刮过,一下子大殿透清凉,西临枫和陈公公同时打了个颤。
于颜走进来,开门见山看着西临枫道:“陛下,微臣有事相问?”
西临枫看清是于颜,脸色不善,不似寻常,按下受惊的龙心,顿了顿,颇为识时务地道:“咳……卿家请说。”
“为何焓陛下所住西厅有如此多的杂货间?”于颜上前,一层乌云压下。
西临枫微微后倾,“杂货间?”意味不明。
于颜顺了一口气,“就是为何只有焓陛下那间房有卧室,而其它房间里全部摆了陛下所置杂货。”后面二字,微微咬重。
“大胆于颜!朕何时置放杂货于西殿,朕只是放了二十多个美姬……”西临枫的声音渐渐减弱,被陈公公扯了扯龙袍,微怒地看了这个胆大的老奴,顺着他的方向,朝那人望去。一团黑云笼罩,仿若狂风要要袭,一滴冷汗,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落下了。
“臣,告辞。”冷气凝成一团阴云,那人走时明明没有关门,却被一阵阴风怦!地一声刮紧。
大殿内一片萧然,一人擦汗,“陈林,朕刚刚不应该瞪你。”
一人颤抖,“陛下明白老奴的心就好了。”
西殿内,即使没有人服侍,东方焓还是慢条斯理地起身穿戴好,拿起书简,循着窗外,眼神总似有似无地看向门外,仿若在等某个人。
突然叹了一口气,“鬼奚,可探到?”
一个身形如同一道黑色的朦影出现,银质面具,微微发亮,声音沉落:“禀陛下,刚刚于大人往枫陛下那里去了,现在正在回途中。”
“哦?所为何事?”话语中微微有些不悦,没有想到那人一起身,就往西临枫那里跑。
“禀陛下……似若其它厢房内杂货之事?”鬼奚微微困惑。
那边顿了半晌,突然笑了起来,银质面具下的一双眼睛闪出惊异色。
“退下。”雾眸轻转,眼角瞥见那个熟悉的蓝影,倏而道。鬼影瞬间消匿,竟无风无痕。
不到片刻,原本清冷无人的西殿,瞬间多了二十几个莺莺燕燕的美女,站在殿堂,偷眼瞧着那个坐在那里的紫衣绝色之人,众美人的凝脂玉肤染上了层层红晕。
一群美女,心思异常纠结,想要上前勾引那陛下交代好好伺候的人,可是第一天见那人众人只觉得是自惭形秽,竟然比起西诏的紫落国师有过之而无不及,好不容易被于大人请过来,心中甚是高兴。
但看那人,甚是无意,全身上下有种让人不敢近身的威严;看似温雅,却有一种上前一步,惊心动魄慑人之感。
再加之,身旁的那个俊俏的于大人,阴风侧侧,众人更不敢冒然,又不知那听闻温文尔雅的大人所遣她们来为何?焓陛下不是说好了让她们当哑巴在房间内好好呆着就可以了吗?
终于蓝衣之人开口了,一群不敢造次的美女,也竖起耳朵。
“敢问陛下,为何欺臣?”清声朗语,带着微微地怒意。
轻捏茶杯,话语温然:“朕,何时欺你?”东方焓抬首,看着于颜,雾眸轻转,眉梢微扬。
“陛下明明说其它房间是……”环顾一周莺莺燕燕,本着人道主义精神,没有将杂货说出口,微微抿了抿唇,转而看着那个依旧一派无事的人,微微眯了眯眼,莫名朝着众美女一笑。
众美女本来微微抬头好奇这于大人所说何意,见他这么一笑,俊颜如斯,目若点漆,泉泉溪流,梨花漾荡,好个翩翩俏俊郎。比起东方焓美好地难以觊觎,这位于大人倒是有着无限的想象空间,一时间芳心大转。
对男女之事一向迟钝的于颜当然看不出来众美人的心思,只是看着眼前紫衣之人道:“陛下,既然有这么多美女相伴,想必臣略显多余,不如……”
她的话还没说完,眼前那人,微微抬首,看着众美姬温言相道:“滚。”
众人就在这冰火两重天中跌入谷底,一个姬女不小心抬头,看着那个人雾眸微沉,一下子双腿发软,跪倒在地:“陛,陛下饶命,妾身这就滚。”说完一下子爬起来,就跑了。身后的其它美姬,抬头一看,略感不妙,也跌跌撞撞地跑了。
大殿上,阴风侧侧,只剩下两人,于颜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想爆发,终究按下道:“臣,昨夜为何会在陛下床上。”她百思奇想,终是没有想出,只记得她在讲故事,后来似乎睡着了。
“于大人,果真不记得了?”长长的睫毛微垂,声音有些幽然,隐约中略带叹息,略带伤情。
于颜顿时觉得头皮发麻,她不应该问他的,理智和情感都告诉她,他一定会给她一个打击他不小的回答。
“臣,去整理床铺。”她恭身退下,兴许昨夜一起睡了一夜,莫名地和他呆在一起,感觉到一丝别扭,从小,她不是很喜欢别人的近身相靠,何况和个不熟悉的男人睡了一夜,更加让她心里觉得别扭。
东方焓好心没有再为难她,却说出一句让她又顺不上气的话:“于大人,你莫要以为,逃避就能解决问题。”音韵起伏,说不出的婉转低回。
西诏京都中,人群熙熙攘攘,商铺林立,人声沸扬,兴许是京都,一片繁华似锦,美女柳腰摇曳,男子折扇飞扬;拥闹处,却又不乏廊桥回溪,绿柳轻扬,乌船商橹。可谓动静皆宜,闹中取静。
“转眼五年了,京都还是甚是繁华。”人群中,东方焓颀身挺立,放眼望去,语气略微带着一丝飘远的感慨道,仿若回忆很多年前,在这里一段往昔记忆一般。
被东方焓突然提议要来西诏京都逛一逛的于颜,此时正被大大小小的盒子淹没,她就想不明白,皇宫里面什么没有,他怎么会稀罕这些点心和玉石,亦或是他存心想折磨她?
只是不知为何听到他那句话,抱着盒子的手微微动了动,身上的煞气也减了不少,心里也泛起了一丝的恻然。
关于东方焓的一切,她并不陌生,除去风临县那年的偶遇。很多年前,她曾和他打过交道,只是不是正面而已,所以对他的一些事情她曾调查过。
十四岁,沦为异国质子,百般受辱,却从来没有想过遮掉那一身惹人嫉妒踩踏的锋芒。
十六岁被救归国,九死一生,回国后却又召到自己表哥东方璃的嫉恨,将他扔去战场。当时又正逢六国之乱,血腥战场,铁马厮杀,她不知他是如何在二年之后,从血泊中爬出来的。只知道,经过鲜血洗涤过的他又面临了母亲不明死亡;紧接着太子璃马落悬崖,一旨召书,被封为皇。
十八岁,他登基为王,韬光养晦,政治改良,军事大整,短短五年,那个常年要向西诏进贡卑躬屈膝的明煌,让人畏忌,割城求好。
那个最高的位置,永远是强者的舞台,只是强者的背后,又有着多少无奈和孤独,东方焓如此,西临枫又何尝不是,那埋没在千古中的英雄豪杰,又怎能逃脱。
“走吧。”她淡淡道,声音中有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他微微发愣,继而弯起嘴角,却不知京都街头因为他潋滟般的笑颜,折了多少妖娆。
良久,一蓝一紫,并肩前列,难得没有黑云环顾其间。
“于大人,可有心上人?”
“无。”
“于大人,小心一点,盒子要掉了,里面装了点心。”
“知道……”
“于大人,你欺骗了我?”
“陛……公子何处此言?”
“你昨夜和我讲那个故事,明明说美貌的男子走于街上,会有水果鲜花相迎,为何我如此美貌,竟没有那般相迎?”
蓝影身形微晃,“陛下那只是个故事。”
半晌,“唉?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拿着水果和鲜花朝我们奔来?”
盒子跌落,蓝衣扬起,看着浩浩荡荡的人群,手拿鲜花和水果,朝二人方向奔来,“OH,MY-GOD!”九年多没讲的英文,一下子脱口而出,拉起身边的人,施展轻功就跑。
“我怎么会同情他呢……”难为她跑得如此狼狈,还惦记起某人。
而一旁的人,却微勾嘴角,雾眸闪着一丝狡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