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天我的修行已经可以随意的将自己幻化成人形。
“颜诺，你可以下山了，可以去人类的世界。”母亲安静的看着我，语气中似乎是那样的不舍，“可是颜诺，你要记住，不论人类有多少的甜言蜜语，那都是假的，你会像我一样，生不如死。”
母亲又想起我的父亲，那个在她怀了我以后，狠心抛弃她的人间男人。母亲拨开她散乱的头发，指着额头的伤疤告诉我，那就是被我父亲烧的，那一把大火，烧的那样旺似乎照亮了整个天际。母亲在火中一遍遍的呼喊着父亲的名字，还在襁褓里的我被火光吓的哭喊，可我父亲却狠心的让家丁加柴，母亲终于相信父亲要彻底的杀死她还我。母亲愤怒了，也绝望了，他们太小看了母亲的法术，以为一个人间的术士随意布的一个结界就可以彻底的烧死母亲，火烧的越来越旺，里面夹杂着一声高与一声的痛苦喊叫声，那里面有父亲死前的哀号，可母亲已经彻底的死心了，她让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直到这个曾经是她最幸福快乐的地方变成漆黑的一片，只剩下断瓦残垣对着母亲冰冷决绝的面孔，母亲终究没有抛弃我，我们便日日居住在天目山。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看我的眼神是那么的复杂痛苦，原来我的身上流着父亲的血液，我也终于明白母亲为什么那样的痛恨人类，因为夫妻恩爱转眼间就变成了冷酷无情。
我出色的容貌是像着她年轻的时候，所以她常常看着我发呆，目光飘离的很远很远，似乎回到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母亲也渐渐的放弃了报复，后山也没有了死亡和腐烂的气息。
“颜诺，我的颜诺。”母亲常常在我睡着时一遍遍的喊着我的名字，我终于知道她在恨我的同时却是更爱我的。因为我是她曾经的容颜，曾经的许诺。
可我终究没有离去，在知道母亲的往事后，我又怎么忍心将她一个人丢弃在这深山中。
那一日我依旧重复中和往常一样的事情，母亲回来了，面色有些灰白，脸上含着些须的愤怒。居然敢闯进山来，母亲低喃着，让我送些饭去后山，便不在言语。
我安静的提着篮子，后山已经太久没有人来过了，早先冰冷的气息已经散尽，洞开长满了杂草，我踏了进去，借着月色，是一个男子，早已经昏死过去，脸上手上都有些细微的伤口，我无言的将食物放在地上，他不该来的，也不该惹怒了母亲。
男子痛苦的呻吟一声，翻过身来，月色下他的脸庞那样的熟悉。是他，我颤抖着手轻轻的走了过去，真的是她，虽然过了很多年，可他的容貌我不曾忘记。那包含温暖的眼睛此时却紧闭着，白皙的脸上有些灰白，细微的伤口上沾染了些草屑。我轻轻的用衣袖擦拭着他的伤口。细微的碰触却还是惊醒了他。他睁开眼，有些迷惘的望了望我，随即温柔的漾起微笑，还是和多年前一样的和煦。我撕下了裙摆，将他手上的伤口包了起来，他伸出手，轻柔的抚上我的脸庞，轻轻的带着温暖。我轻笑，笑颜如花。
我知道我必须将他送走，否则母亲是不会放过他的。我架起他的肩膀，很沉，我有些吃力，他抱歉的向我笑了笑，随即也挪动身体一步步的往外走去。
一天一夜，当出升的太阳照在了大地，我知道他终于安全了。他轻柔的用手拭去我额头上的汗珠。
“谢谢你救了我。”
我摇着头轻笑，是母亲伤了他，救他本是我的责任。
“随我一起回去吧。”他目光如水般注视着我。我该拒绝的，可我却羞怯的低下头，任他我住我微凉的手往山下走去。
第一次，我下山。山下的居民都用惊艳的目光望着我，我的容颜承袭了母亲，长发如墨，
细眉似柳，眸比春水，肌如凝脂。我怯怯的抬头，望见他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微笑，只是握着我的手却用力了些，这一刻，我不再害怕，有他在，再陌生的地方也不再害怕。
生活很美好，炎煜每天都替人看病抓药，而我总是早早的做了饭，站在门口张望，当他俊逸的影子出现在视线里，我便轻快的跑过去，在他的怀抱里寻找最温暖熟悉的感觉。
夜色如水，我独自站在月下，炎煜出症还没有回来。我想起了母亲，不知道我的离去，她是否伤心了，可我不曾后悔过，因为炎煜、因为幸福。
“凉了该披件衣裳。”
不知道何时炎煜已经回来，他的手很温暖的搂住我的肩膀。将我单薄的身体搂进他的怀抱中。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月色下是他低沉的誓言在回荡。
我的眼中慢慢溢满泪水，紧紧抓住他的手，这一生有他这句话便足够了。夜很宁静，月色皎洁，我和他就这样静静的相拥，一生一世、天荒地老。母亲，这一刻，你若可以看见，也该替女儿高兴吧。
大红的嫁衣映着我的脸，没有了一贯的苍白，而是多了些红晕和紧张。屋外很喧闹，祝贺的村名很多，都是平日里受炎煜赠药看病的人。
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我任由她们打理着我一头乌黑的青丝，铜镜里，我穿着鸾凤合鸣嫁衣，身后是鸳鸯戏水的锦被，那一针一线，缠进我多少的情意和希望。
推开门，炎煜脸色苍白的走了进来，紧紧的抓着手中的锦帕。有些陈旧的锦帕的一角绣着一个煜字，他看着我的目光不再温暖。
我轻声喊，伸手想拉住他一直后退的身子。炎煜刹那惊恐的望着我，目光冰冷，一瞬间，我似乎又回到多年前后山的山洞，那些人是同样恐惧而冷漠的眼神。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回忆起那夜他对我说的话，那样的情深意浓，可再多的山盟海誓，也消散在他那样恐惧的眼神。我笑，笑的苍凉，悲切的声音如同母亲当初的声音一般的凄厉伤痛，泪水慢慢的自苍白的脸上流了下来。
“你走吧，人妖殊途。”
炎煜别过头，避开我的目光。
我所有的付出最终换来他的人妖殊途。我回望着他，烛火掩映下的炎煜一脸的决绝，我懂了，人妖殊途。炎煜终究没有父亲当年的狠绝，他没有想要杀死我，而我也没有母亲的偏执。
我默默的离开，带着一颗破碎的心，日日飘荡在人间，我不想回天目山，我怕母亲的报复会给他带来灾难，而我也不想和母亲日日夜夜相对，怜惜彼此眼中的痛苦。日子过的很清冷，没有了他的生活，日日我如同在寒冬一般，萧索，寂寥，常常我对着月亮，想起他的容颜，他低沉悦耳的嗓音，像阳光般温暖的微笑，没有眼泪，早已经流尽了，只剩下千疮百孔的心夜夜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