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在阿空的主持下举行着,阿荆对赵老大的处置,早已被大家抛在了脑后,也是,将他赶出太平,已经是大大地便宜他了,就连他曾经的手下,也觉得这样的处罚算轻的了。
不大的庙里,挤得满满当当,有阿空讨来的几斤劣酒,有阿棘讨来的几十个馒头,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吃食,甚至还有一大把讨来的短如指头长的蜡烛头,点起蜡烛,围着烛火坐成一个圈,火光将一张张白日里带着饥饿菜色的脸映得红彤彤的,温暖而幸福,大家的欢呼声,笑闹声,连成一片,生活虽苦,却也其乐融融,今夜的月光,很美。
这次的东西城乞丐兼并战,是阿荆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个胜仗,也是她一生征伐命运的开始,这也许不是她的本性使然,却是她生存的必然。
破庙是天下乞丐最佳的容身之所,这里东倒西歪着几十个五岁到十岁不等的小乞丐,他们都尊阿荆为头儿,阿空为二把手,阿荆作为这里唯一的女娃,众小乞丐自然给她让出了一块最干燥柔软舒服的稻草床,安顿她和年岁最小的阿棘,至于阿空,与小乞丐们挤在潮湿的角落,丝毫不以为意,一脸稚嫩豪气地拍着瘦小的胸脯道,他是男子汉,身体又好,当然要住在这里,和手下同甘共苦!
‘同甘共苦’这个词还是阿荆教给阿空的,他运用的很好,霎时就收服了一群小乞丐的心,如果没有阿空的默默支持,阿荆是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收服整个西城乞丐的。
阿空从小就有这种本事,读书不多,却总能运用得恰到好处,再加上那份磊落洒脱的襟怀,收服人心如同吃饭喝酒一般简单,终让阿空拼搏出一片属于自己的朗朗天地,青史留名,当然,这是后话。
那时的阿荆和阿空,从来就没有想过,他们这起头看似低到极处的一生,竟然会经历那样的波澜壮阔,大起大落,让人回想起来,吁叹感慨,悲喜难言。
阿荆注视着眼前这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一股难言的充实感溢满她的胸怀,火热的,仿佛要破胸而出,前世今生加起来,也不曾产生过这样的感觉,她的心不是死了吗?
为什么这一刻她又感到了一阵强劲有力的跳动?仿佛要跳脱原有的规则,划出一道重生的轨迹?
她眉宇间的满足淡淡收拢,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
处在快乐喧闹中的众人,并没有注意到阿荆无声无息的离开,只有阿空和阿棘,目光默默地追溯着她,直到她消失在门后,虽然关心,却并不担心,他们知道她要去哪里。
阿荆拎起从角落柳条编的粗糙小筐子,慢悠悠晃出了破庙,这是她的生活习惯,每当她准备放开胸怀去感受快乐幸福时,她的心头总会突然泛起莫名的悲伤,每当她的心情莫名地低落时,她就会去洗澡,洗去一身挥之不去的苍凉。
尽管小乞丐爱洗澡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但是发生在什么都懂的古怪神秘的阿荆身上,对众人而言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也就不以为意。
远远地,将破庙中的嬉闹甩在脑后,走在浸润着浓浓月光的小道上,阿荆瘦小的身影被拉得极长,思绪也浮游在这格外宁静的天地之间。
来到这里,有五年了,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阿棘的过目不忘是天生的一样,阿荆的过目不忘不仅有先天的禀赋在影响着,还有后天通过大量的书籍,以及坎坷深刻的经历锻炼造就,虽惊才绝艳,但付出的代价却不是任何人都能够承受的。
有时候,她对于自己拥有的这项禀赋并不欢喜,很多事,很多人,她都想忘记,无奈,这些却已如附骨之蛆,一旦拔除,她付出的代价,就是自己的命。
前尘往事,她都没有忘,她不明白,她算是投胎了,可是却清楚地记得前世的事情,没有喝那个所谓的孟婆忘忧汤,这也算是阴间工作的一次疏漏吧?
从普通的女大学生,到尊贵的皇女,还没等她看清自己今生的那个母亲到底长什么样子,她又变成了街角的小乞丐,每天奔波讨饭,艰难地养活着老乞婆,还要供她喝酒。
她本来脾气就很好,而老乞婆又救了她一命,虽然目的不纯,但还是让她无法抱怨,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底线,只要没有触及到这条底线,任人怎么胡闹都没关系,所以她咬咬牙,忍了整整五年。
但对于阿棘和阿空的感情,她不会用‘忍’字来形容。
阿空是她的伙伴,不是亲人,是足以把后背交给他保护的伙伴,阿棘不是伙伴,是亲人,是让她的心重新柔软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