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巨响在众人耳边回响,数只倒钩勾住了一辆马车,四面一使劲,顿时木屑纷飞,却也绝对发不出这样的巨响,巨大的粉尘升腾起来,弥漫掩盖了四周,呛人的石灰粉味道冲进大家的鼻中。
“妈的,这是哪伙下三滥的东西干的!”
轻飘飘落在宁清霁身边的吴霜,在眼睛被熏得通红时,终于忍不住低声骂了声粗话。
“是啊,这伙人武功高强,内力也浑厚,可不像是一般的劫匪……”
烟卫中的一个头目,看向宁清霁,面色微微凝重,话未说完,突然看到宁清霁沉默得有些阴沉的面容,随着宁清霁的实现看过去,眼眸立时睁大——
队尾依旧沙尘漫漫,刀光剑影,一道又一道身影倒在了烟卫们犀利无情的大刀下,血花飞溅,另外一些烟卫专门为同伴拨开飞流箭矢,年青的脸庞崩得铁紧!
烟尘慢慢散去,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两道小小的身影,鲜血迅速从他们的身下蔓延,一眨眼便浸透了整个人。
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绽放出一抹罂粟般美丽却恶毒的笑容。
而一双深邃忧郁的黑眸中,却闪过一丝来不及探究的光芒,是后悔,是愧疚,抑或是志在必得?
“阿荆,阿棘——”吴霜惊叫一声,飞奔了过去。
虽然曾被阿荆无礼地对待,但吴霜却是真心喜欢上了这姐弟俩的聪明机警,眼见他们出事,竟是第一个奔了过去。
那被倒钩勾中的倒霉马车,正是阿荆和阿棘的马车,阿荆反应虽然灵敏,到底不是练武人,动作不够快,最终没能从马车上跳下来。
阿荆只觉得轰然一声巨响,耳朵顿时失聪,身子不由自主地随着膨胀的气流飞了出去,剧烈的疼痛,刹那间遍植进骨髓里!
她知道,阿棘也飞了出去,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拉住阿棘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受了多重的伤,她只想知道阿棘有没有事。
吴霜飞奔过去,刹那间几乎不忍目睹,一向坚硬的心,不由自主也软陷了下去,老泪慢慢盈眶。
地上的小女娃微微抽搐着,木屑深深地扎进了她的全身,鲜血染红了那一身小青衣,她紧闭双眸,眼皮微跳,耳朵和嘴角,血丝慢慢地往外溢,然而她却连哼都没哼一声,两枚小小的白牙齿,紧紧地咬着上嘴唇。
吴霜抬起一双大手,哆嗦着,慢慢地搭上阿荆的脉搏,顿时一抖,随即惊喜得几乎失态地叫起来。
“少主,苍天保佑,阿荆还有救。”
没有人注意到,听到吴霜失态的叫声,宁清霁微微一顿,似是松了一口气。
“去,看看阿棘……”
一道微弱的声音慢慢响起,吴霜诧异地扭头看向地上的血娃娃。
苍白的小嘴微微蠕动,若不是吴霜内力精湛,只怕听不到,他震撼地盯着地上遍身鲜血的小人儿,有些踌躇,有些惊佩,心头却仿佛被棉花堵住了一般难受得紧。
“还不扶我去……”
尽管虚弱如低语,这五个略带命令口吻的字却如千钧之重,竟让吴霜不知不觉地听从了命令,小心翼翼地抱起阿荆闪到两丈外同样一身是血的阿棘身边。
在一阵剧痛中,阿荆缓缓睁开眼,盯着那一动不动蜷卧的身影,无力而坚定地推开吴霜的手,一寸一寸站直了自己鲜血长流的小身躯。
烟卫们早已解决了在场的黑衣人,仅仅漏掉了几个,以烟卫的江湖经验,自然也知道穷寇莫追的道理,所以满场寂静中,人人都看向那倔强得令人心疼心惊的小小身影。
没有人能够开口,任凭眼睛酸涩,心口翻涌,也说不出一个字来,那小身影上折射出的强大到无法忽视的精神力量,将他们迫得仿佛缩小了一倍,连头也抬不起来。
阿荆一步一步挪了过去,那双总是雾蒙蒙的眸慢慢清亮了起来,散去了那层雾纱,凝聚了尖锐的力量,一片纯粹的雪白水银中,竟是一双堪比黑曜石的乌眸,水洗般的干净透亮,圆而大,挤得只能在眼角看到一丝白水银的影子。
可是就是这样一双不染尘埃的乌黑瞳眸,静若渊海,旷若苍穹,让在场的所有人一瞬间都感到了一股尖锐的压迫。
阿棘小小的身子蜷在地下,身子下面浸着一滩血水,就像是一只被恶意遗弃的小猫。
不知生死,灵台黯淡。
阿荆的心被薄刃片片削割,眼睛却干涩得疼痛,嗓子如同在沙漠里行走了十几天的行人一般,焦渴得冒烟。
阿棘静静地躺在地上,双目紧闭,四肢僵硬,血从嘴里一股一股地冒出来,跟灰尘泥土沾在一起,有出气没进气,只剩心里还有一丝暖意。
她还是救迟一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阿荆不敢移动阿棘,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老天也不会轻易收了她的命,可是她知道,阿棘这是五脏六腑受了重创,一旦搬动,就会导致五脏移位,必死无疑。
阿荆没有犹豫,扑通一声朝马车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咚咚有声,三个磕完,她的额头已经乌青一片。
“求主子救救小人弟弟!”
那一刻,一直静默无语的宁清霁突然觉得天地瞬间翻转,万物碎裂,一股热辣辣的液体从他僵硬的心里涌了出来,仿佛开闸的洪水,出山的猛兽,再也无法收回。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宁清霁依然无法忘记,浑身是血的阿荆那决然一跪时扬起的尘埃——密密地,瓦解了他的心。
这种天地间唯我至尊的精神力量,让他无与伦比的骄傲刹那间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