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眼一直坐在上座的安森,轻轻踱步坐在一旁:“皇兄的意思是?”
:“这奴婢毒害皇室,按理当诛,只是父皇是让我交给你全权处置,这丫头该怎么办,全凭皇妹你做主。”安森轻飘飘的看了我一眼,我却觉得那眼神中充满着异样,这是陪伴在父亲,哥哥身边养成的第一直觉,也是身在余家的天赋,只是我虽然抓住了那一丝不对劲,却无法细细琢磨透顶。
我轻轻的端起茶杯,这个奴隶想杀的人,是安安,现在的我,就是安安,若他对安安心怀不轨,我防不胜防,那么,林修和刘忻的事件,将再次重演。
:“哥哥,放过他们吧,我不在乎,不在乎他们的背叛,他不是故意的。”我在哥哥发现刘忻和林修的奸情后,苦苦的哀求。
哥哥痛心疾首:“忝忝,背叛一次的人,终会再次背叛你,害你一次的人,人生目标就是害死你,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我那时候,还天真的对哥哥说:“他们不是敌人,他们是朋友。”
:“杀了他。”我似乎听见哥哥的声音。
:“必须除了他。”那是爸爸的声音,我曾经对爸爸噘着嘴说:“刘叔叔不是祸害,不用除了他。”
:“忝忝太善良,不过没有关系,我们都会保护你。”嫂子摸着我的头,对我说道。
我的手,不自觉的抓紧,我的优柔寡断,我的举棋不定,我的妇人之仁,已经害死了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哥哥,我的家人,难道我还要让我的懦弱在这异世再害死自己么。我死死的攥紧拳头,只觉得指尖深深的扎进肉里,如蚊虫叮咬般的疼痛从手心直窜脑门。我在心里告诉自己,杀了他,杀了这个要害你的人,杀了这个手无寸铁看上去无害的奴婢。并不是你的错,你要杀了他!
:“去掉级别,送去柴火间吧。”简单的一句话,我却似乎酝酿了一个世纪,这个看似简单的决定,却是耗光了我所有的力气。
我还是无法杀掉一个人,余家二小姐余忝忝,也许任意妄为,飞扬跋扈,是非不清,各种坏脾气,各种讨人厌,可是,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杀手,即使家族涉黑,血流成河,大家都拼命保持我干净的手。
我看了看四周,这阴暗潮湿的刑房,就如同我现在已经死掉的心一样,毫无生气,我不是一个杀手,从来不是。
安森丝绸般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沉默了一会儿,漆黑的眸子对上我的眼睛:“既然妹妹这样说,就这样办吧。”
时间飘然过去,我在封国,已是呆了半年,到了初冬。我在宫中太无聊,也不想去凑其他公主和皇子的热闹,便每日在宫中,默写着诗句,顺便练练自己的毛笔字,免得被人看出了破绽。
:“气尽前溪舞,心酸子夜歌。峡云寻不得,沟水欲如何。朔雁传书绝,湘篁染泪多。无由见颜色,还自托微波。”我在纸上慢慢的用毛笔写着李商隐的诗,轻声念了出来。
:“公主现在每日都写那么多诗,字也越写越好了,若是皇上见到,便更开心的。”桂嬷嬷看着我写的东西,骄傲的看来看去,可是也是看不懂的。
每日,便是这样清清静静的看看书,写写字,也是好的。当然更多时候,我脑海中浮现的,便是嫂子哥哥最后出现在眼前的情景,浑浊的鲜血,顺着额角,顺着身体慢慢流淌。无数个夜晚,我都在嘶吼和大叫中被桂嬷嬷叫醒,然后满头大汗的再度躺下。其实,我已经习惯了这些梦魇,这些缠绕在我脑海中的记忆,是我的罪证,是让我记住自己为愚蠢付出的代价。
今夜,我又被噩梦惊醒,那一张张血淋淋的脸,还有两个贱人的笑声,一直重复出现在我的梦中,我常常这样半夜睡不着,不愿扰了桂嬷嬷,便独自一人去逛园子。
我一身白色里衣,披散着长发,漫无目的晃着,还真像一只夜游的鬼魂。走着走着,便又出了我的清水阁,一路碎步,晃着晃着,便到了我夜晚常去的芙蓉园,园子在偏殿,一直没多少人前去,却成了我的最爱。
走到芙蓉塘边,便又褪下鞋袜,泡起脚来。
我看着水中的明月,不经惆怅。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故乡?故乡我已经没有牵挂了,父亲,母亲,我爱的人,全都已经消失了,他们都死于我的懦弱,我的胆怯,在故乡,只有我的仇人,我要杀死的人,我要毁掉的人。
我看看自己的手,娇嫩而又洁白双手,这双手,没有沾过一丝邪恶,纯洁却又如此不堪。
似乎听到了些声音,我警惕的转过头,发现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衣男子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黑眸如同珍珠般闪耀着光芒,白皙的脸庞如同水中绽放的白莲,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真是一个好看的男子。
本想质问,又想现在穿着便服,那人定是不知道自己身份,我便放下戒心,装着无所谓般,又转过头盯着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