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语薇和雪曼来的路上尽管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仍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路边蹲坐着成群结队衣不蔽体的逃荒者,甚至很多都是尚还年幼的孩子,每个孩子都用清澈的眼神盯着她们,似乎还没有认识到他们所处的险恶环境,但也偶尔会有稍大些懂事的孩子过来向她们乞食,含糊不清的吐着话,说话间还焦急的指向不远处某个瘫在地上的老年或中年人,但这样的孩子毕竟胆怯,自己就算抱拳磕头也不敢碰她们身上名贵的纺纱衣裙。
索性从这里路过的人都还有颗善心,并不像传说的一样对这些乞讨者拳打脚踢,反而是多多少少的留些钱或者粮食,纳兰语薇虽听不懂面前的小孩子说些什么,但她知道,他一定需要帮助。拿出身上带来的所有银票塞到小孩手里,却见小孩焦急的摇头,只是抽出其中一张面值最小的,又把剩下的推还给纳兰语薇,纳兰语薇还没有拒绝,就看见小孩感激涕零的跪在地上磕起了头。
其实这对她来说真的只是小意思,堂堂王爷家的千金,怎么会在乎这个,可是她却被这个年幼又黝黑的孩子深深的感动了,抬起头,正看见雪曼买了好几屉的包子回来。
没有什么语言,两个人只是默默的给大人小孩分着包子,也许对他们来说,粮食比钱更重要,这一点,比起雪曼来,纳兰语薇自愧不如,但雪曼只是淡淡地笑着,“因为我小时候也吃过苦。”
走过破败的大街小巷,一路上尽管不停的向外施舍东西,但她们确实有些力不从心,本来自己这次来,也没有预料到这种事,所幸目的地很快就要到了。
走到菱城靠近边界的地方,映入两人眼帘的,是满地丛生长有一人多高的荒草和偶尔可见的破落的土房,这让纳兰语薇很难相信,这就是雪曼说的,埋葬前朝烈士的恢宏陵园。
“雪曼姐……”转身刚呼出雪曼的名字,纳兰语薇就闭嘴了,因为她看到,映在雪曼眼里的,不仅是这荒凉的场景,还有凄凉的内心,是啊,谁会知道,人心向背,竟然变的这么快。
微微扯起嘴角露出个勉强的笑容,雪曼拉起语薇走进曼曼的草丛。
“我们还是先去找爹的陵墓吧。”
纳兰语薇不置可否,这就是她们今天来的目的,跟随着雪曼,两个人开始了漫长的寻找,但她们几乎没有看见有什么来祭拜的人,想想也是了,前朝的烈士埋在这,烈士的家属肯定也遭到了大批追杀,只有偶尔像雪曼一样的孩子才逃了出来。
但烈士的陵墓太多了,两个找的几乎都泄气了,正当纳兰语薇累得走不动的时候,突然听见雪曼惊喜的呼声,朝着雪曼的方向匆匆而去,映在眼帘的赫然是前朝大将“何将军之墓”!
“爹!”哽咽之声呼之而出,雪曼几乎是扑到墓碑上开始痛哭,纳兰语薇也从后面走来,默默地跪在墓前,她和雪曼本已情同姐妹,如今见她哭的伤心,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刚想上前一步安慰她,一低头,却见土里莫名其妙露出个东西,这是什么?
*
一块玉,确切的说是一块玉佩,质地晶莹无杂,半块玉从土里拱出来,说拱其实一点也不夸张,因为它的另半个身子还埋在土里,并不像谁刻意插下去的。
听说玉是有灵性的,不肯在地下深埋,遇到打雷下雨的天气就会自己往上不断的拱起,也许这块玉佩也是这样自己出来的,伸过手,纳兰语薇把玉佩从地下拔起,可是没想到刚一拔出玉佩,天上就开始电闪雷鸣,天哪,不会吧,这是亵渎神灵么?
“雪曼!”纳兰语薇可是天生的胆小,忙叫起雪曼。
雪曼回头,已经不再痛哭,但眼中的猩红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纳兰语薇伸手把玉佩举起,“这块玉佩你见过吗?”这玉佩在将军墓前出土,按道理雪曼应该见过吧。
“爹!”果然不出所料,雪曼接过玉佩,就看见玉佩上刻的大字“远”,这是爹生前的名号,本意是希望何家后代源远流长的,可是没想到……没想到何家却落得个家破人亡。
刚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的想要掉落,却听到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纳兰语薇就拽起她躲到了旁边的草丛中。
透过草丛之间的狭小缝隙,两个人死死盯着何将军的陵墓,这个时候,会有谁来呢?
只见一个大概六十有余的妇人搀着一个老头踉跄走来,妇人身穿深灰色的粗布麻衣,皮肤大概因为多年劳作而晒得黝黑,但眉目之间却是十分和善,身边的男人看上去就稍微恐怖些了,皮肤皱巴巴的贴在身上,显出骨头的形状,虽也是粗布麻衣,但眉目之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气,只是脸上有着灰白色的疤痕,像是皮开肉绽之后又愈合的伤疤,让人难以看出他的本来面目。
只见两个人默默走向将军的陵墓,男人伸出颤巍巍的手抚向墓碑,像是在抚摸多年的老友,皱巴巴的嘴唇抖了抖,没有发出声音,女人表现出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扶着男人乖乖地站着,偶尔担心地看看渐渐阴沉的天。
“老头子,改天再来吧,这天,是快要下雨啦。”妇人的声音隐约传来。
老人看了看她,叹了口气,点点头,两个人朝来时的路走去。
纳兰语薇和雪曼两人直到看不见两个人的背影了才从草丛里钻出来,算一算,从姐姐上轿到现在,她们也出来不少时间了,互相商量一下,决定明天再来,毕竟想要找到和前朝有关系的人,并不是那么容易的,看看路,挑准了一个方向,两个人齐步走去。
天似乎故意跟她们作对,她们走的越急天就暗的越快。风越来越大,完全不见白天的暖晴,四面八方涌来的大风吹的四周的草丛簌簌作响,她们还没有走出这片地方,乌云就把天空遮成了墨一样的深黑色,互相拉紧对方,两个人举步维艰,容不得她们半分停歇,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现在两个人已经顾不了许多,这么大的雨早就打湿了她们的头发和衣服,所以两个人加快了脚步,想要找个避雨的地方。
抹掉脸上的雨水,朦胧中她们看到不远处有户人家点着微弱的烛光。等到达房前,才看清,这是个普通的农家土房,雨水拍打着低矮的围墙,墙上松动的黄土就随着雨水被冲刷了下来,稍稍站定,雪曼抬手叩响了木门。
“谁啊?”苍老的声音从房内传来,接着是院子里缓慢的脚步声。
院门被门里的人打开,木门晃晃悠悠,只是与门框还连接着一小部分,仿佛松动的牙齿,还倔强的不肯掉落一样。
语薇两人朝门内看去,只见来人撑着破旧的油纸伞,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们。而伞下那张脸,不就是今天在陵墓看见的老妇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