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海风吹来,渐渐有了凉意。
顾向翟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这里似乎还有她残留的气息,可惜她不是他的漾漾。他的漾漾对他从来不会这么冷漠,他的漾漾——
三年前,他的漾漾就已经死了。三年前都死了的人,怎么可能还回来?即使她能活着回来,那也不再是他的漾漾了。
“少爷——”陈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顾向翟的身后,布满皱纹的脸上是深切的担忧,“段小姐已经安全到家了。”
“好。”他声音又是惯有的冷静,“你先回去休息。”
“少爷——”陈叔看了看顾向翟,心里酸涩得很,心里有好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简单地叮嘱道,“你也早点回家休息。”
回家?
那个家没有他的漾漾,对于他来说就只是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像一栋常年见不到阳光的地牢,死气沉沉。
相对于那个家,他却更喜欢墓地。因为那里有他的漾漾,她会静静地听他讲话。只有那个地方,他才觉得离她近一点,会让他觉得她似乎从未离去。
该死的手机铃音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电话号码,刚刚有含着柔情的双眼瞬间散发出一道饥鹰般嗜血的锋芒,又是眨眼间,眼神已恢复平静,而后缓缓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端传来娇滴滴的女人声音:“向翟,睡了吗?”
他听着,眉头不着痕迹地皱了下,并不回答。
那边的人又说:“听说你今晚去参加公关部的月度庆功宴了?”
“嗯。”他冷冷地发出一个音节,指尖在屏幕上她名字的地方划了一个字形。
“向翟,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可——”
“小倩,我们结婚吧。”
“结、结婚?”那边惊讶得结巴起来,很难想象会从他的嘴里说出这两个字来。
他是在跟她求婚?是真的在跟她求婚?她各种暗示,明示了多少次,他都装着不懂,不作任何表示。今天他终于向她求婚了,不管心中再有任何的猜疑,至少这一刻她是没有心思去想了。
“怎么?”他的笑声轻轻从电话里传进她的耳里,“你不愿意?”
“我愿意,当然愿意。”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他的笑声,她等这一刻等了三年了,怎么会不愿意。
事实证明,那个死人彻底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以后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阻挡她与他在一起了。
——
整个晚上,顾蓝漾都精神紧绷,睡不踏实。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又仿佛置身在梦里,过往的一切都在脑子里晃悠。
五岁那年,她的记忆还不完全,但永远不会忘记,他为了救她,用嘴帮她将蛇毒吸出来,在医院昏睡了好几天。在他们等待救援的时候,他抱着她,一刻都不曾松懈,嘴里一直安慰着她:“漾漾,不要怕,有哥哥在,哥哥会保护你——”
那时候的他也不过是一个十三岁大的孩子。
她十一岁那年,他十九岁,他被香港大学保送去美国上学,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好事,然而他却拒绝了。
爹地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是这样回答的:你去问问香港首富是哪首大学毕业的。
哥哥向来懂事,过份地懂事,唯有这一次违背了爹地的意愿。他的一句话驳得爹地再无话可说,只好让他继续留在香港学习。
后来她知道,他不去美国,是因为她。
他说:我要是走了,谁来守护我的漾漾。
越是长大,她却越来越希望自己不要长大,长大了,她就不能像小的时候那样缠着他,而他再也不会只属于她一个人——
就在顾氏出事的前一年,她在上大学,他却突然提出要去美国学习,去了有整整一年没有回来过。
她在放暑假的时候飞去美国找他,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电话联系不上,各种聊天工具也联系不上他。
再相见时,就是三年前,她被几名师奶扑倒地上欺负的时候——
她成了他的女人,她知道,他并不是她的亲哥哥,她更知道父母的死是他一手造成,她还知道,他一直在利用她——
可当有人在背后将她推下悬崖的时候,她本能地喊着他:“哥,哥,救我——”
她甚至在幻想,或许奇迹会出现,他会像电视剧里的大侠一样,飞身下来拉着她的手,然后将她救起。
多少年来,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只要有他在的一天,就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伤害。
而这一次,他没有听到她的呼唤,没有像英雄一样出现在他的身边,迎接她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漾漾,漾漾——”仿佛有听到他在呼唤她,他的嗓子像被烙铁烫伤了一般,撕裂般沙哑,“不要——”
那是太久远,太不真切的声音——
“哥,哥,救我,救我——”
突然有人握住了她的双手,焦急地叫喊着:“熙熙,快醒醒,醒醒。”
这个声音很熟悉,却不是找寻的那个,她闭着眼睛不愿意睁开。
“熙熙,快醒醒——”
可那个声音一直在唤着她,好着急的样子。
她努力着睁开眼睛,因为没有佩戴隐形眼镜而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熙熙——”他叫着她的名字,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发觉她的身体在颤抖,“熙熙,不要怕,是梦,是梦而已。”
她终于清醒过来了,眼角不经意地滚下泪来,打湿了肖毅胸前的衣物。
“熙熙,不哭。”这是三年来他第一次见到她落泪,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三年前她醒来时,换了一张脸,腿废了,她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而今天是怎么了?
“肖毅,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她害怕无法控制自己的心,害怕三年前的事情再次重演。她越哭越伤心,像个小女孩一样,哭得声嘶力竭。
他加紧了双臂的力道搂着她,说道:“如果害怕,我们就离开,离开香港好不好?”
“不,不——”她用力推开他,迅速地抹干眼泪,坚定地说道,“谁也不能再让我离开香港,谁也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