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茫的大地上,乌云由远处如画轴徐徐席卷而来。一道道闪电在空中撞击开来,天空在上方冷眼俯视大地上人与人之间的残酷厮杀。
生命如草,飘零在由血腥洗刷的人世间,暗红的血水浇灌在乌寒的刀刃上,化成腐锈。
这些人在生时没有快乐,死时依旧痛苦,只为了某些高高在上的人的利益,为了那些人转念之间的一个贪欲,为了生命视为工具的权臣,拼命地奔跑、冲杀、撞击、愤怒、恐惧、憎恨,最终,死不瞑目地离开这个污浊的尘世。
澜影站在墙头,想着那些书本电视中所描述的英雄怒发冲冠,豪情四起的沙场情景,现实中只有血淋淋的场面,所有的描写只不过是欲盖下战争的残酷的本质罢了。
入眼的是片片残肢、散落的五脏六腑,一片被鲜血与染成紫红色的大地。
她对自己说,这是梦吧,然而内心却非常理智地回答,梦境怎会如此清晰,如些残忍,如些冷漠地上演人性的罪恶,贪欲的可悲!
大阵之中,一人黑衣怒马,宽大的披风在冷风中飞舞着,手中长刀划过空中,寒光阵阵,铮铮作响,将那敌将头颅猛地砍去,倒下的断躯颈脖处,仍有黑色的血浆喷出。
那人一拉缰绳,战马立而嘶鸣,在这血色当中,冷酷而无情。他带血的眸子猛然回望过来,像一道重雷逼至心头,墙头上的澜影轻颤着,呼吸受阻。
“将军!将军!将军!将军!”
“战神!沙场战神!”
麾下的将士都己杀红了眼,被首领的憾天杀气所激发,一时间整个西北的山川站场上,呼喊声响彻云宵。
“我们胜利了!胜利啦!喔!!”
敌军十五万兵马攻打过来,首清秋领军杀出,阵前对峙,到纷乱冲杀,一仗歼敌十万,自损过半。这一战杀得天昏地暗,从早到晚,敌军己纷乱逃散去,城下的将士余下收缴战胜,回归本营。
营墙上,那个平时里冷漠的男人正着一身沾满鲜血的盔甲,反射着寒冷爆戾的血光,双眸紧锁着她,以及她眼里的悲恸。他在战场上便觉得有人在背后看着他,那种感觉,十分怪异,当无意回首那营墙上纤细的身影时,心底顿时涌出阵阵愤怒,才搬师回营,立马就上了墙头,见她还傻站在上面,迷茫地看着战场,他低吼着走过去,“下去,谁让你上来的!”
“会什么要打仗?”
“如果不打仗,失去的会更多,现在是我们死,如果不打仗,将来死的是我们的亲人子女……”他望着下方战场,那血气冲天的画面果然是煞到她了不是吗?而他的双手染满了这样的血腥气味,连自己都无法洗清,她又怎么接受得了?她眼里的恐惧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已经是这样了,已经是这样了。
“下去吧,不要再上来了,很快有得忙了。”他难得有轻柔地语气对她说话。即使是他这个纵横沙场十年从血腥中爬起来的男人,面对这等血雨腥风,都难掩盖心底的一丝厌恶,何况她初次见到这待情影,面色已经是死灰一般苍白了,实在是……让人难受!
她艰难地垂下头,双足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狠命地踢了下墙角,有了痛觉,才稍微好些,慢慢走下去墙头去。
走了几步,她回过头来,问道:“你……还好么?”昨天素老才带了解药回来,他的伤还很不稳定。在战争中,在死亡面前,所有的厌恶,所有的针锋相对都消散了。
首清秋点点头,远视的视线仍旧没有移回来。
“那……保重。”
回到东二营,东二营的士兵已经按之前计划的那样,各司其职,担架大队已经一早就到了营口等侯,几十个柴灶已经烧好了成桶的开水,手术士兵的刀具已经消毒好了,各种药材已经备好,几个军帐的大夫也急急地侯在一边,素老也带着当归与白勺二人到东二营,对这样的布置直点头。
“我们赢了!”
“天朝胜了!首将军一个回马枪就把狄鲁贼的将领砍下马去!厉害!”
“咱们的大军不愧是沙场战神!一出手,就杀得狄鲁狗嗷嗷叫!”
众人兴奋的话语之间,已经有受重伤的士兵被抬回来。他们见到东二营的人抬着担架的时候还不是很放心,待见前进的过程确实又快又稳,当即放下心来。
伤员被陆续送来东二营,清冼伤口,消毒,敷药,缝合伤口,这些初时还笨手笨脚的医疗人员,渐渐地越做越熟练起来。
重伤的大多先由军帐的素老与几名大夫处理,整个东二营来往呼喊,人来人往,忙得不可开交。
澜影此时己停止了思考,第一反应是马上就开始医治伤员。
如果有一个人满身是血地站在面前让她帮包扎,大概她会紧张得要命,如果是十个人,那么她也许会说好,排好队了,但是像现在这样,上万人齐齐地到了东二营,满身是血地躺在那里,等着他们的抢救的时间里,与死神争分夺秒地抗争着,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怕了!
身边是东二营的小吴给她打下手。一旁的开水烧得翻滚不止,扑扑做响。
“湿布!”伸手取来湿布,这伤员的左脚已经受了重伤,将上膝的地方用布擦净,发现膝盖骨以下已经被折得只有一点肉粘在一起了,血还在往外流。
“听着,我要把这膝骨以下都截了,马上就好,你睡一觉,明天起来,就会好的。”她重复着这一句,既是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
“我不要截腿!我不要成废人!”
“兄弟!你看看我!”小吴在一边举起半截左手。“我左右腿都没有,只有一只右手,但我现在还可以给澜夫人打下手,夫人答应了给我们传授医术,将来回家乡了,还可以当大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别担心!”
那伤员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突然间啊地一声,两眼一闭,昏死了过去,原来澜影趁他发怔的时候,已经一刀把他的小腿截下了。
澜影随即接过小吴递过来的止血药,敷到伤口上,然后接过干净的纱布,将他的膝部层层包扎好。回头朝小吴点头道:“做得好!”
小吴瘦削的脸上一僵,随即浮上满足的笑容,眼里闪着晶莹的亮光。
“担架队!”澜影喊道。马上有人担着担架上来,把台上的伤员抬了下去。
“下一个!”又有伤员被抬了上来。澜影马上查看起他的伤势来,小吴也赶紧将之前的刀具放进一边的开水里,将干净的刀具取出来。
清洗伤口,消毒,敷药,再将伤口缝合,一个个伤员抬上来,再抬下去,身边桶里的水早己染成了一片黑红色,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换上干净的水,手术席边的地上,所有的黄土都被血浸湿了,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让人头脑发胀,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思考。
她抬头望望外面,都已经是夜晚了,东二营点了一大片火把,还是有许多的伤员等待处理,感觉怎么都抢救不完似的。
她到现在也才处理了二十多人,这上万的伤员,他们就算是有一百个人,每人也要救治一百人才行!而且要好几天才能抢救完。
但抬眼望去,这一片伤员里重伤的不少,一些人己是奄奄一息了!
她心中一边着急,手下动作不停,一定要想些什么办法才行,尽量多救些人吧。
东二营之前担架队伍的残兵已经自发地将一些重伤的士兵抬到前面,让这些人先接受抢救。
也有还有自理的重伤员,在这些残兵的指点下,自己清洗伤口,消毒,相互帮着缝合。之前强调的卫生,此时也只能做到大概了。毕竟哪里来的那么多清水,除非把那个平时洗澡的湖搬过来。
“澜夫人,吃饭吧,您到现在都没吃呢。”小吴端来一个大碗,碗里是大块的肉。
她摇摇头道:“你先吃,我继续。”突然发现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她定定望去,那月白色的男子正跪坐在不远处的席边,给一个伤员缝着伤口,那伤员一边接受处理,一边紧绷着身子,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他微微一笑,似乎跟那人说了句什么,那伤员便笑了起来,情绪也松动了些。
接着有人将那伤员抬了下去,又将另一名伤员担上来。
他似乎感应到她的视线,抬头见是她,婉然一笑,明亮的眸子在夜光中有着迷人的光彩,她便觉得心口一跳,有一股暖流融入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