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衿在昏迷四日之后醒来,半月之内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但是,任凭谁都可以觉察到她的闷闷不乐,红杏的死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也可以说是阴影,更多的,则是疑心。无论子衿怎么想,总觉得那日的红杏绝非下毒之人,所有的事情一定还有不为人知的内幕,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这一日,若兰伴着子衿在落枫院的小花园里散步,随意的说着些近日来府里头发生的有趣的事儿,絮絮说了许久,子衿依旧只是偶尔的搭上一两句话,其余时间只是若兰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而已。
“少奶奶,不如……若兰再陪您出去走走啊?”若兰看着子衿的模样,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不去,没意思。”子衿俯在池塘的护栏上,看着水里游来游去的锦鲤,心想这些鱼儿似乎与自己有着类似的命运,好像偌大一个世界可以任其畅游,但无论怎么游,也只不过是一方池水,想象中的无边无际也只是因为自己的目光短浅,看不透世事而已。
“奴婢的意思是,出府去……”若兰进一步解释着,打量着子衿的神情,“如今老夫人闭门不出,夫人么,大多数时间都用在玩骨牌上头了,少爷小姐也日日都不在家,咱们再溜出去玩儿,好不好?”
说来也是很奇妙的,这个朝代竟然在上层人士中流行玩骨牌,起初听若兰说起的时候,子衿还不明白那到底是怎么个游戏,说来说去子衿恍然大悟,不就是打麻将嘛!看来这里的“上流社会”所追求的倒是跟子衿熟悉的那个时代差不多,不知道还会有什么巧合的事情发生,但是眼下显然子衿想要了解的欲望。
听了若兰的话,子衿若有所思:“出去?嗯……想来也有好几个月没出门了哦?”
“对啊对啊,不如奴婢再陪少奶奶出去逛逛?明天正是逢九,城里还有庙会呢!当然没法跟中秋节相比了,但是也足够热闹的……”若兰有几分兴奋的讲解着。
“不许提中秋节!”子衿猛的打断了她的话。
“对不起少奶奶……奴婢……”若兰吓了一跳,赶忙垂首:“奴婢该死!”
子衿没有再说话,丢下若兰独自快步走开了。
“少奶奶……”若兰站在原地,懊恼的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该死!”
是夜,无涯来到书房门外,灯依旧亮着,而子衿则早已伏在桌上沉沉睡去,脸上依旧带有泪痕,脚下落有一个打开的本子,无涯十分好奇的将它捡了起来。
大约二十几页纸订制而成,每张纸皆被裁减成手掌般大小,很是整齐,封面上画有子衿独特的图案,一只不像兔子的兔子,子衿好像提过,叫做什么流氓兔的,还有四个歪歪扭扭,一看就知道来自子衿的手书:子衿日志。
这里面是她的内心世界么?无涯手指忽然有些颤抖,很想看,却又有些胆怯,不知道自己在这其中,有没有被提到,犹豫半响,无涯还是怀着忐忑的心情将其翻开了。
原来她的过去竟然如此简单!而简单中,却分明的表明了……凄凉。
第一页只有短短数字:庚辰年三月初二,母逝,悲。
庚辰……无涯记得仿佛子衿是属鼠的,那么庚辰年她只有四岁。
再翻至第二页,还是短短数字:交友,喜。
交友?虽然没有日期,但无涯凭借字体的相似程度判断,这与上一页相隔不久,年仅四岁的子衿能够交到什么样的朋友呢?能够让她在亡母之痛中可以感受到喜悦,这位朋友一定非同一般吧?无涯心里有些不痛快,赶紧翻至下一页想继续找寻这位“友人”的讯息,但终无果,因为下一页分明已经是许多年之后的事情:
辛卯年八月初二,婚。
无涯突然有些恼火,他们成亲的事情就被这样简单的带过?前两篇好歹还有个或悲或喜,到了这儿居然不加任何评论!更过分的是,她……她……她怎么可以连夫君的名字也不写?!心中带有愤愤不平,翻向第四页,也是最后一页:红杏死了。
没有日期,没有感情评论,仅仅四个字,和纸面上的斑斑泪迹……手指拂过那些早已干涸的泪痕,一丝触动从指间直达心底,似乎可以感觉得到她的伤心。
她的人生已经度过十五个春秋,然而能够让她印象深刻,在此记录下来的,只有这单薄的四页纸,只有这寥寥的二十五个字!看在眼里,无涯不知道现在的感受该如何形容,或许用八个字来说最为体贴:心似乱麻,心如刀绞。
无涯没有叫醒她,就让她在桌上睡着,临走之前,在她身上披上一件外衣,吹熄了灯,悄悄离开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