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怎么样了？”舒淄焦急的望着床上仍在沉睡的女儿，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担忧，愧疚的是当年对她娘亲造成的伤害，担忧的是舒歌云的昏倒看起来并不像是偶然之事。
“爹，小妹的气息均匀，应该是没事了。”握住舒淄一直颤抖的右手，长子舒歌天关切的安慰着。
左手轻抚舒歌云微乱的云鬓，舒淄不禁老泪纵横道：“云儿，爹知道你恨爹，都怪爹负了你娘。爹这一生行的正，坐的端，可以说是无愧于世了……但独独错待了你娘。”沙哑的声音由于太过激动，断断续续的，“爹不求你的原谅，只要能让爹看着你平平安安的……咳咳咳……只要你平平安安的，爹就心满意足了。”猛的一阵咳嗽，让他看起来就像秋风中的落叶，随时都会归入尘土。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长相望，凉夜凝秋水，阶上青苔漫布，尽凄清。倚阑泪看新人笑，脉无语。恨极在天涯，不能悔。
舒歌云幽怨的声音犹在耳边响起，一声声，一句句，如寒冬的冰凌，尖锐的刺进舒淄心底，刺痛了他尘封多年的心扉，也点醒了他女儿抑郁的症结，他这才知道女儿一直没有真正的开心过，她的笑，她的欢，她的喜，想必都是专门为他而设的，她的心仍留给了她的娘亲，那个让他抱憾终身的女子。
“十年了，爹一直以为这十年是爹在补偿你，爱护你，现在想来，却是你一直在安慰爹。爱一世，恨一世，如果有来世，爹还是愿与你娘再次相遇，纵使她恨我！”手握成拳，舒淄苍老的声音听起来铿锵有力，像极了誓言，久久回荡在不大的房间内。
“姨父，云姐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慕容凌霜双眼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
默默的离开床沿，舒淄在舒歌天的搀扶下站定，直直的看着慕容兄妹，眼神锐利而又苍凉，“到现在你们还要瞒我？”
夜静的仿佛可以听到沉重的呼吸声，沉寂的一刻，冰冷的话语自慕容凌朝唇间一一蹦出，“表妹患的是心疾，一旦情绪失控便会复发。”
“哐”一声，不知是什么碎了，舒淄站不稳的跌坐在交椅内，失焦的看着窗外迷离的月影，一脸茫然，“躲不过，终究还是躲不过……”跌跌撞撞的步出屋子，他时笑时哭，吓的舒歌天与慕容凌霜赶紧追了出去。
冷漠如慕容凌朝，只静静的立于窗边，银白的月光透过纱窗泄了一地铅华，地上的人影清晰可见。
“你的气息乱了。”清风似的叹息仿佛不是出自慕容凌朝之口，更像是来源于影子。
“我的心也乱了。”轻柔的声音有点沙哑，舒歌云眼角湿湿的。
其实，从被慕容凌朝抱着喂下药丸的那一刻起，舒歌云就已经醒了。意外的听到爹爹的肺腑之言，她感动的无以复加，但娘亲临死前的忧郁眼神一直浮现眼前，她还是不能淡忘，隔的时间越久，那心悸的感觉反而越强烈……她害怕了，所以她选择逃避。
移近床前，慕容凌朝轻柔的为她拭去眼泪，幽深的黑瞳中闪着点点光芒，“云儿，答应我，不要让心乱了。”
心乱了，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可是已经乱了，理不清，剪不断。
只一声“先救冯爱妃”就已经逼得她不得不面对自己的心，不用摸，她知道那里已经被捅出了个血口，鲜红的血和着苦涩的泪正在汩汩的向外流淌，流了一地，心伤了一地。
昏暗中，细心的发现舒歌云眼中大量涌现的伤感，慕容凌朝大力的握紧她的胳膊，目光深沉，“早知今日，我宁愿搅了一池春水的是我。”
“表哥，不能悔。”一声叫唤，舒歌云企图将他唤回现实。
“他不可能给你幸福！”灼灼的看着她苍白的容颜，慕容凌朝无情的道出最坏的现实。
沉寂，空白的沉寂。
夜以蛇的姿态缠绕在他们周围，安静的，魅惑的。
月色朦胧，青丝披散在雪白的玉枕上，舒歌云偏过头去，避开他有些灼人的目光，轻轻柔柔的说道：“表哥，夜深了。”
夜深了，只余得一声叹息，一丝无力，还有一颗欲碎的心。
“只要你一天不开心，我就一天不会放弃。”说完，慕容凌朝转身离去，月光下，那身影清瘦了许多。
坐起身子，舒歌云望着他离去的方向，良久，良久。
……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妖媚的声音清晰的在舒歌云头顶响起，没有抬头，她已经猜出了来人是谁。
“我以为你会一直躲在柜子里。”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舒歌云望着她红色的绣花鞋，似乎为之失神。
女子一楞，随即娉婷的走近舒歌云，婀娜的柳腰投影在银灰的地上，如毒蛇般，“你是如何知道我藏在柜中的？”
蓦然抬头，清澈的眸子对上她的，舒歌云淡笑道：“从你对我爹下毒的那一刻起。”
这次没有了诧异，魅惑一笑，女子一手托腮，水眸凝睇倚靠在床阑上的舒歌云，红色面纱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你很聪明，我喜欢和聪明的女子打交道。”
回以一笑，舒歌云礼尚往来道：“姑娘也是，聪明的选择了我爹。”
闻言，女子哈哈笑起，“知道吗，只一眼，我就喜欢上了你的性格，淡泊的就像清水一样，澄澈的令自惭形秽，圣洁的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玷污。”恶毒的目光在说到最后一句时，尽数显现了出来。
凉风吹起纱幔，也吹起了舒歌云脸上淡淡的笑靥，是无奈，是自嘲，清亮的眸子仍是清澈的能容纳一切。
鬼魅一笑，红衣女子果然没有猜错，这样一个包容淡薄的女子不会在意自己的生命，她会在乎的只有她身边的人。
“我答应你。”舒歌云看了她一眼，又道：“不过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
怔忡一楞，女子笑起，“花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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