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秋,这闷热的夏日天气仿佛一宿间就烟消云散,凉意怡人,满城安逸。相对于这温和的气候来说,云澜城近来的氛围却是火热得古怪,街坊里四处流传着一件事儿——那就是城郊顾府的家主顾随风娶亲了。
说起这顾府,在云澜城却是谁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顾府出名在于两点:第一点,整个云澜城的商业,有近乎三分之二都是这顾府的产业,是云澜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第二点,顾府是云澜城出了名的古怪。据说,凡是进了顾府的人,都会莫名其妙的的身亡。
之前,顾府家主顾随风也曾抬过2房小妾进府,不过都是不出一个月,就莫名身亡了。而钟离依云是在众多百姓的眼皮下面被顾远带回顾府的,更是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更有甚者,居然还开了地下赌庄,赌钟离依云嫁入顾府,能否活过一个月!
当然,这些都是钟离依云所不知的,不然钟离依云肯定会气的跳起来,拿自己来开赌注,这些人是皮痒了吧!
此时的钟离依云正襟危坐在大红的八抬大轿中,盖头把头脸遮得严严实实,却丝毫不影响外面传来的震天喧哗。鞭炮声,恭喜声,锣鼓声,还有满眼的大红色,无不提示着她,她将跨入一个全新的天地,开始新的生活,给人做儿媳,为人妻,以后还将为人母。
说不担心不害怕不紧张,那是假的,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人已经坐在这里了,没有退路可走。钟离依云暗自安慰了自己一把:“嫁就嫁,顾随风还能把自己吃了不成!”
轿子前方,顾随风正骑着马慢慢的走在前面。其实钟离依云此时很想看看顾随风的表情,但是她却突然没有那个勇气,不敢掀开盖头,不敢从轿子里偷窥他,哪怕是钟离依云第一次接到任务去捉鬼抓妖,都没有现在这么紧张。
因为钟离依云没有双亲,所以就在云澜城绕了一圈,就当是迎亲了。
颠簸了很久之后,轿子终于停了下来,又过了一段时间,周围突然静了下来,有人高声喊:“吉时到,新郎官踢轿门咯!”人们嘻嘻哈哈地又笑起来。
钟离依云的心突然揪紧了,尽管周围并不算安静,她仍然很清晰地听到了顾随风向轿子走过来的脚步声,平稳,实在,一如他的为人。
顾随风停在轿前,轻轻拍了拍轿子,钟离依云知道这是在提醒她准备好了,他马上就要踢轿门了。果然,片刻之后,一声闷响,轿子轻轻地晃动了一下。这是说,日后男方不惧内。
钟离依云卯足了劲,也不示弱地回踢了一脚。回应他,她也不示弱。这是小包在背地里特别告诉她的,总怕她会忘记或是不愿意,反复交代到她烦了才为止。
回踢完这一脚,钟离依云仿佛是听见了一声不易察觉的轻笑,她还没来得及辨清是不是顾随风在笑,喜婆已经在提醒她快把嫁妆的钥匙递出去给新郎。新郎要把这嫁妆的钥匙给天看一看,以便将来新娘多生男孩。
钟离依云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一串钥匙,递出去。一双温暖略略有些干燥的大手在接过钥匙时,有意无意地轻轻触摸了一下她的手指,仿佛触电一般的感觉从指尖迅速传到钟离依云的心里。从今后,她就是他的妻了,虽然钟离依云觉得这只是名义上的。
如同木偶一般,钟离依云被人扶下轿,一条红绸塞进了她手里,亦步亦趋的跟着别人走,不敢有丝毫的行差踏错。
透过盖头,她只能隐隐看见一群乌压压的人影,低下头,只能看见一双青绸面的靴子,一直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那是顾随风的脚。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一条系着大红花的红绸,她握着这端,他握着那端,这根红绸联系了他们的一生,从此后,祸福相依。
盖头被揭开,钟离依云听见在场的看热闹的人群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这让她有了一丝疑惑,这群人什么意思?老娘结婚,你们叹什么气?但随即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的举动让她转移了注意力,小女孩挤到她面前,好奇的抬起头盯着她看,随即说了一声:“好漂亮的新娘子啊!”屋里顿时响起其他人的恭贺声和赞叹声。
钟离依云突然有些不敢看揭盖头的顾随风是什么表情,只敢瞅瞅那个小女孩,小女孩穿一身粉蓝色的小袄,梳着两个抓髻,脖子上带着一个明晃晃的银项圈,长得粉妆玉琢,很是漂亮,想来应该是来参加婚礼的哪位人家的女儿了。
小女孩走上前,探手就想去摸钟离依云的脸,但是因为身高的问题,没能够着。但是被这么一闹,钟离依云突然觉得没有那么紧张了。
瞧着那小女孩可爱的举动,其他人都发出了善意的轻笑,这时一个枣红长裙的妇人上前行礼并将小女孩抱起来,对着钟离依云和顾随风抱歉道:“真是对不起了,孩子不懂事,一下子没看住,就来捣乱了。倒是给顾老爷和顾夫人添麻烦了!”
众人又笑闹了一会儿,总算是散去了,顾随风这才让小包扶着钟离依云,三人一起朝由顾随风的卧室改造的新房走去。
到了新房,气氛顿时有些沉默。钟离依云不敢抬头看顾随风,她觉得此刻屋内的空气是停滞不动的,令人几乎要窒息,一丝雀跃,一丝紧张,一丝不知所措,这些情绪,是钟离依云从未有过的。
其实说来也不怪钟离依云会这样,从小钟离依云就被家族训练去收妖捉鬼,但是对于男女之情,钟离依云确实有些小白。
桌边传来一声杯盖捧着茶杯沿的轻响,“阿云”顾随风终于开口叫了她一声,在钟离依云的记忆里,似乎他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每次开口都是“钟离姑娘”长,“钟离姑娘”短的。这样的叫法,倒让钟离依云更有了一丝紧张。
尽力让自己显得平静的抬头,钟离依云答道:“啊。”二人的目光相对,同时都有些慌乱的错开了眼神。
顾随风低咳了一声,眼睛盯着钟离依云的裙摆半响,才说道:“今天那孩子……我也没想到。”
闻言,钟离依云微微一笑:“我知道。”
顾随风不自然的摸摸头,“嗯!,那个,那我出去待客了。”仿佛背后有人在追他,他逃也似的溜了。
小包见状,笑道:“公子不好意思了。”
顾随风的背影停顿了一下,飞快的消失在门外。
见到这样的顾随风,小包更是兴奋的凑到钟离依云耳边道:“奴婢在这顾府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公子这样。”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而备受煎熬的,钟离依云觉得自己此刻就仿佛是在等待高考的结果,既急切的希望结果快些宣布,又害怕那个结果是自己不想要的,总希望时间停滞在这一刻,永远不要前行。
最终,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顾随风带着淡淡的酒味回了房,他在门口时身子还有些晃,进了房门口立刻站直了身子望着房里的人傻傻的笑了笑,虽然过后他坚决不承认“傻”字会和他联系起来,但钟离依云和小包主仆二人都毫不迟疑,不容置疑的形容他当时就是傻笑。
叫来喜婆将二人的头发各剪下一绺,绾在一起,用五彩的丝线缠了,放入一个精致的鸳鸯戏水荷包中,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接着服侍二人喝交杯酒,喜婆把二人各喝了一半的酒互相交换,待二人喝完,喜婆将两只杯子一正一反掷于床下,笑道:“一仰一合,大吉。”
这意思钟离依云却是听得懂的,不由做贼心虚的闹了个大红脸,头也不敢抬,繁琐的礼仪总算完成了,着人伺候着二人褪下大衣服,洗漱干净,又让二人并肩坐在床沿上,这才放下帐幔,退出去,屋里鸦雀无声,只剩下偶尔烛芯爆裂的声音。
钟离依云无意识的玩弄着自己的手指,并不敢看身边的人一眼,顾随风又低咳了一声,轻声道:“你不冷吗?”说着伸手就握住了钟离依云的手。
钟离依云突然觉得心跳如鼓,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窗外发出一阵闷笑和花盆跌落在地的声音,不由又羞又恼,正是那听壁根的在小包等人。二人对视一眼,尴尬万分,接着顾随风便对着窗户外冷冷的道:“顾远、小包,你们等人是太闲了么?”
闻言,窗户下听墙根的众人都赶紧一哄而散,免得被顾随风迁怒。
没了这些听壁根的,屋里两个人都松了一大口气,“不要管他们。”一只手轻轻抚上钟离依云的脸颊,钟离依云的情绪越发的紧张起来,缩紧了脖子,身子僵成一根木棍,口干舌燥,连眨眼睛的功能都几乎丧失了。
顾随风察觉到她的紧张,微微叹了一口气:“折腾了一天,你不累吗?我可是累极了。”说着脱下了鞋子先上了床。
钟离依云看看他,又看看他的鞋,突然想起小包之前跟自己说的,上床之前一定要踩踩新郎的鞋,同时又不能让他踩她的鞋,这样以后他就不能欺负她了,虽然这样的说法有些啼笑皆非,但她还是想试一试,不过呢,她不想让他发现,免得他也相信这个,让他心生不快,偷偷地踩踩得了,所以她脱下了鞋,迅速在他鞋上踩了一脚,若无其事的上了床。
顾随风睡在外面,只给她留下了半人宽的一条空隙,钟离依云若是想要睡好,就必须从他身上爬过去才行,她鼓了几次勇气,临头都又泄了气,只得咬着唇戳戳他的胳膊。
他装晕:“干嘛?”
“睡进去些。”
“我不,男主外,女主内,你睡里面,我睡外面。”就着朦胧的灯光,钟离依云看见顾随风的眼睛亮闪闪的。
钟离依云不由有些意外道:“你还信这个?”
顾随风不置可否,望着她一本正经的说:“反正以后你睡里面,我睡外面,有事情的时候,我在前面,你在后面。”
钟离依云闻言愣住了,这是他的承诺吗?顾随风拍了拍里面的床铺。“进来呀,虽然现在才初秋,可是你就这样坐着,不冷啊?难道你想明天早上拖着两条清鼻涕去拜见我顾府列祖列宗?”
钟离依云还是不敢从他身上爬过去:“那你让让我。”
“我累了,起不来,你不会第一天就不心疼夫君吧?”某人闭上了眼。
钟离依云试探性的跨过一只脚,没反应,等她又大胆的探过身子,一双温热的大手猛地搂住了她的要将她拉下去贴上一个宽厚温暖的胸膛。
“你干什么?别忘了我们的”婚后协议“的第一条。”钟离依云顿时紧张起来。
顾随风眼神清亮的看看她,随后道:“阿云,别害怕,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是最亲的人了。”
闻言,钟离依云缓缓的放弃了挣扎,慢慢的把头放在他的胸口上,低低的应了一声:“嗯,我会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不会让你失望的,那你呢?”
“我自然会好好待你。”他仿佛是松了一口气,实际上两个人都明白,承诺是承诺,生活是生活,他们要走的路还很长,不过对于钟离依云来说,有了这句承诺,她以后的生活才会有保证。
“睡吧,你也累了!”将钟离依云轻轻的抱起来,放在自己身侧,顾随风说道。
“嗯!”累了一天,钟离依云还是慢慢的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