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萧煌宇应了叶亦宣的要求送他一程,自然顺带把裴意带了出来。
感觉到身后那道视线,萧煌宇微微低头看了裴意一眼,伸手想把她被晚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拨到耳后。他的手刚刚抬起,对上裴意狐疑的目光,半空中的手一僵,顺势落到了她的肩膀上。
萧煌宇低咳了一声,伸手拂去她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硬邦邦的道:“你先回去,本王随后会跟上来。”
裴意嗯了一声,错开他的肩膀看向后方。
叶亦宣站在稍远的地方,半身掩在阴影之中,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看他的身形,似乎是冲着这边。
裴意微微想了想,眼光滑过萧煌宇脸上还未褪去的伤疤,低声道:“我让墨言留下来。”
“不用!”听到她语气中的不放心和顾虑,萧煌宇脸上一下子热了起来,想都不想的回绝了,说完又觉得自己口气不好,解释道,“随行的护卫不会少,你放心吧。”
裴意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转身上了马车。其实她担心的并不是刺客,不过今日不同往日,当日叶亦宣应该是掩藏了身份,而今他身为一国太子,不论是什么原因,也不可能对南萧的亲王随意动手。
萧煌宇目送裴意的马车离开,这才转身朝叶亦宣一行人走去。
程衍等人早就退开,看似不经意的散在叶亦宣四周融入黑夜,眼观六路的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太子殿下。”萧煌宇在叶亦宣面前站定,一脸玩世不恭的笑容打量着他。
叶亦宣微微一笑:“王爷。”
程衍看着他们两个的笑容,听不清他们说的什么,只觉得现在气氛诡异得有些吓人。凭心而论,砺王虽然比不上太子的俊逸,但也是英俊挺拔,人中龙凤,而且据程衍所知,他并非表面上那么玩世不恭、与世无争。甚至在某些层面上,他跟太子是有几分相似的。
“太子殿下可真叫人意外,若是殿下让人相送,也该找我那二哥才是。”萧煌宇笑眯眯的道,“难道太子殿下找我是有别的事情?”
萧煌宇手指在下巴上摩挲了一阵,挑眉笑道:“太子殿下可是想见识一下南萧的青楼楚馆,那殿下可真算找对人了,本王对这些东西一向颇有研究。说起来,今儿个正好是初一,照着惯例,天香阁今天可是有新的伶人登台,本王特意留了几个靠前的位置,可惜被这劳子宫宴耽误太久,现在去说不定还能赶上最后两支曲子,太子殿下可要一同前去?”
叶亦宣垂眸笑了一下,“萧皇重伤未醒,王爷这般大喇喇的在外面玩乐逗趣,怕是不好吧。”
萧煌宇脸上的笑意收了一些,他有些苦恼的点头道:“有道理,本王倒是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说完,他作势对着叶亦宣拱了拱手,“还要多谢太子殿下提醒,否则被太后知道,又要叫我一顿好说了。”
叶亦宣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王爷不必多礼,本宫并不是为了你才出言提醒的。”他看着马车上的琉璃壁灯忽闪着渐渐消失在街头,才转头看着萧煌宇道,“你既然已经把她拖下了水,就不要再在这种小事上落人口实,免得给她添麻烦。”
萧煌宇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他看了叶亦宣一眼,突然又笑了:“多谢太子对内子的关心。只是她既是本王的妻子,就该跟本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才是,又怎么会在意这么一点点的小事情。”
萧煌宇伸出手指头比划了一下,“说起来,有两件事情还要多谢殿下。第一要谢殿下在北祈对内子的诸多照顾,她是个懒散性子,又不愿意将就,挑来拣去的最后竟看中了太子的府邸,听说给殿下添了不少的麻烦,本王在这里向太子赔礼了。”
他说完还真的煞有介事的对着叶亦宣鞠了一躬,一副很是羞愧的样子,“第二个呢……”
萧煌宇摸了摸脸上还有些青肿的痕迹,嘴角一挑,“第二还要谢谢殿下送本王这一身的礼物。只是本王不知道,太子殿下竟然还有易容装扮的天赋,啧啧,扮起书生来竟惟妙惟肖,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若是殿下以后混不下去了,这倒也算是一条出路。不过本王一直不解,到底是哪里惹到了太子殿下,竟然能让殿下不顾身份亲自动手。”
萧煌宇脸上表情轻松随意,负在身后的手却紧紧握了起来。若不是那天在青楼挨揍之后,他在衣服内发现那块玉佩,即使知道事有蹊跷,他也不会这么快就猜到对方是谁。即使当天他是故意受伤,也不能抹去这种耻辱——他挨打是故意的,但是玉佩是什么时候放进他袖口的他却浑然不知。动手之后丝毫不遮掩,甚至还故意留下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玉佩……最让他愤怒的是对方的态度……
他话音一落,晚风乍起,立在太子车撵旁躬身等候的太监,手中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地上的光晕随着它的摆动也不停的晃动着。
“你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叶亦宣轻轻一笑,表情跟平常毫无二致,但不知道为什么萧煌宇总觉得他的笑容里充满了嘲讽。
记忆迅速的在脑海中翻腾起来,萧煌宇不停地在脑海中找寻,一点一点的想着那天晚上说过的话。
“你……”萧煌宇猛然想起来,脸色一沉,“太子殿下实在太过多事了。”
不过是一句笑言罢了,况且那句话并非是出自他之口。当时他也并未料到同行的那个混蛋会突然拿裴意出来打趣,甚至还将她同当时正在献艺的绿腰相提并论。只是他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旁边的人打断。
萧煌宇并不在意这些流言,比起性命来说,这些事情不痛不痒,根本不值一提。这些年他为了保命故意闹出了不少荒唐事情,街头巷尾对他的嘲讽诋毁之言他甚至都能倒背如流,对这些事情根本就浑不在意的。甚至绿芜有时候还将特意去酒楼里听这些八卦,然后回家笑不可遏的说给裴意听。他几时在乎过别人的看法,她又几时在乎过别人的看法?
不可否认,当时听到那句话的时候,萧煌宇心中并不舒坦,但是也并未放在心上。故而即使知道当晚是叶亦宣对他动手了,他只是模模糊糊的猜到一些,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句话惹了他。
“抱歉,本宫正好在楼上听到了王爷的对话。”叶亦宣并不否认,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句。
萧煌宇冷笑了一下,“太子殿下可是忘了,她现在是我的妻子,生死都跟太子殿下毫无关系,何况只是一笑言,就算是要讨个公道,也轮不到太子殿下出手。”萧煌宇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受伤,而同行之人确是躺在床上到现在还没有起来。别人都说他运气不佳,被二人打斗的时候波及受的伤反而更重一些,恐怕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为说了那句话才落得现在的下场。
叶亦宣并未回答他的话,他何尝不知道萧煌宇说的是对的。只是萧煌宇不知道,自己并不单只是因为当时的那句话而已。从他知道裴意的身份之后,他就一直想这么做了。
沉默在宫门外静静的蔓延,突然惊雷乍起,狂风大作,暴雨即将来临。
“王爷,你我做个交易如何?”半响,叶亦宣淡淡地说道,狂风卷起他黑色的的锦袍,栩栩如生的金龙几欲腾飞。
“交易?”萧煌宇哧道,“太子殿下莫不是想用南萧的皇位来换裴意不成?”萧煌宇不认为今天大殿上这场戏能够瞒过叶亦宣。既然他已经知道裴意的身份,知道她是韩地圣子,那么今天自己在大殿上说的那些话就是破绽百出的,什么缠绵病榻多年,多亏了汶大夫才能病愈,徒弟给师父看病,这可能吗?
叶亦宣没有回答他的话,接着说道,“既然王爷已经开始行动,本宫可助你一臂之力,相对的,希望王爷不要再让她牵扯到其中。”
萧煌宇笑了两声,似乎是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裴意是我的妻子,何须由太子殿下来费心?太子殿下莫不是魔怔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这么可笑的话来。”
“现在是你妻子那又如何。她为何要嫁给你,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叶亦宣淡淡一笑,“王爷若是想坐山观虎斗,不妨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不然单凭一家之力,恐怕很难在这场博弈中获胜。”
萧煌宇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意,“这么做对太子又有什么好处。”
“若是寻常,南萧内乱对北祈只有好处,但不是在这种时候。”叶亦宣淡淡说道。
萧煌宇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若是寻常时间南萧一乱,北祈即使不能攻打南萧,也可以趁乱在两国边境占得不少的优势。云江两岸的贸易繁华,横贯东西,一直是两国争抢之地,南萧若是内院起火,自然没有精力再去顾及其他。可正如叶亦宣所说,现在并不是好时机。西鄂和朔漠那些蛮人一直蠢蠢欲动,若是让他们趁虚而入,南萧大乱必定会波及到北祈。南萧和北祈私下虽有竞争,但在大多数时候也是同盟,特别是在面对其他两国之时。
“而且,这样会比较快。”叶亦宣扫了他一眼,又补充道,“她也能早点从你那乱七八糟的后院脱身。”
萧煌宇本还是若有所思的神情,听他这么一说,脸色一黑,“你别太过分了,我跟她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叶亦宣明显就是知道了他跟裴意的关系不单只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夫妻关系,他既然已经认定,多做掩饰也没用了。只是……
萧煌宇说完,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类似幸灾乐祸的笑容说道:“我说,我好歹还是裴意名义上的夫君,太子殿下这么没名没分的管这么多做什么。”
站在马车旁边的团圆耳朵尖动了动,听到这些话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王爷,您这语气可不大正常呀。名分什么的,是重点吗?这话说得怎么那么像正室挑衅外面小妖精的话啊……
萧煌宇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退一万步说,就算裴意以后不是本王的妻子,也未必就会心甘情愿的嫁给太子吧。说句大实话,太子殿下这身份放哪儿都会让人趋之若鹜,但是裴意么……恐怕有多远就会躲多远。还有啊——听说贵国皇后正在张罗着给殿下娶侧妃?看来太子殿下后院也整齐不到哪儿去。”他家的那尊老佛爷若是这么好搞定,都这么些年了,还轮得到眼前这人在这里耀武扬威。
可不是么。叶亦宣不得不承认,若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份,追媳妇儿这事儿可能会简单得多。至于后院那些,在他眼中从来就不算是问题。
“本宫不在北祈,娶妃一事从何说起。”叶亦宣倒是对他的坦诚高看了几眼,“至于后院的那些下人,本宫自然不会留着她们给自己的妻子添堵。”
各个家族送来的女人岂是那么好打发的?萧煌宇呵呵了一声,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袍子,凉凉的说道:“多说无益,既然太子愿意伸出援手,跟本王合作,本王自然求之不得。事成之后,本王愿将三年内开采出来的硫矿奉上一半以作谢礼。”
硫矿在其他几国极为稀少,简直贵比黄金,更遑论硫矿制成的火药装备的震慑力。私自运送硫矿出国,若是被发现可是杀头的大罪。当年朔漠王用最东边那座繁华的边城跟先皇做交换,只求十车硫矿,被先皇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萧煌宇开出的条件不可谓不诱人。
“好。”叶亦宣很快的应了,萧煌宇既然不愿意沾裴意的光,白占这个便宜,他也不会勉强。
萧煌宇冷哼一声,晃晃悠悠的翻身上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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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码不出来
捶桌子